听说这些后,老夫人更是气得五官都挪了位,在榻上辗转一夜,不到五更天便起了身,让人去容知苑唤三少奶奶来伺候。
这架势,很明显便是要拿婆母的范,给三少夫人立规矩,算旧帐。
林婆子有心再劝劝霍氏莫要冲动,便再度开腔道:“老夫人还是三思,五姑娘若得贵妃娘娘庇佑,她在宫中得了好,于咱们伯府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桩好事呢?五姑娘还年轻,若得了陛下宠幸,将来又诞下龙子,咱们伯府也便有了个保。”
“老夫人若往远了想,左右现下储嗣未定,若是陛下能活长久些,待小皇子大了,说不定日后那东宫太子,还真就是打五姑娘肚子里出来的呢?”
林婆子苦口婆心,霍氏却并不领意,还冷笑着看向林婆子:“你这是处处为那关氏女说话,当我听不出来?莫不是拿了那关氏女什么好处,才这般向着她?”
林婆子心口一跳,正想低头赔上几句情时,便闻厅外守着的丫鬟禀道:“老夫人,三公子来了。”
主仆齐齐望向门口,见得茶青色的晨晖之中,一袭玄衫的青年踩着自己的长影,缓步而来。
第30章 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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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腿迈过槛栏后, 裴和渊于原地立定,笑着唤了一声:“母亲。”
平素喜着白袍的人, 今日穿上这一身玄衫后疏朗无比地站着,身姿仍是挺如苍松,可那周身气度,却分明有些不一样了。
霍氏皱起眉头:“你来作甚?”
“听闻母亲唤人伺候用膳,儿子特来服侍。”嘴里说着服侍二字,裴和渊却抬步走到霍氏下首最近的一把背椅前, 径直撩袍坐下。
见他这般无状,霍氏更是气不可一处来,硬声道:“我唤的是你夫人,并未唤你。”
裴和渊将鸦青长眉微微一挑,笑道:“近来奔波未停, 娘子甚是劳累, 儿子便让她多休息片刻。母亲若想使唤人伺候用膳,儿子也可代劳。”
闻言,霍氏冷声讥诮道:“怎么?架子就这样大, 我这个作婆母的还使唤不动她?”
末了,似又想起什么来,霍氏横眉斥向裴和渊:“听说你未得陛下批允, 便私自返回顺安。你可真是好生了不得,娶了个贵妃之妹为妻,就敢这般狂妄?非要引得陛下治罪,牵连这府中上下?”
裴和渊瞬也不瞬地盯着霍氏, 未几, 突兀地笑了一声。
这声笑无疑挑战了霍氏威仪, 霍氏愠容更甚道:“你笑什么?”
裴和渊未答她这话, 而是抬起右手道:“我这手受了伤,想请母亲替我换回药,可好?”
说话间,他开始一圈又一圈慢条斯理地,拆开右手的伤布。
伤处本就包扎得不算好,又明显用过力扯动了伤口,外头那圈裹布隐有血迹渗出。
而内里,则有一处的血迹已干涸,裹布黏住一块血肉,却也被裴和渊生生撕了下来。
解完裹布,裴和渊抬起右手掌心,翻来覆去地看,嘴角还噙着似有若无的笑,像极了在品呷自己的伤。
末了,他举起血肉淋漓的右掌,再度问了霍氏一句:“可否劳母亲替儿子换药?”
这反反复复莫名其妙的请求,使得霍氏狠狠收紧了眉,裴和渊怪异的行径,更是令她反感至极。
“如此不择尊卑,你这是做什么混账事?还不快滚回你的院子去唤你夫人过来!我只给你一刻钟,若迟了,便是罚她跪家祠也不容你置喙!”
霍氏怒火中烧,裴和渊却笑说了句:“莫要动怒,阿娘。”
声音悠缓自然,毫无起伏。
可便是这一句“阿娘”,带得陈年旧事涌向霍氏,令得霍氏心念猝响,登时僵住。
脑海中,霎时浮现一个身形瘦削,容貌畏缩的稚龄孩童,正怯生生地唤自己“阿娘”。
那小童眼露亲近,霍氏的心头,却是无尽的厌嫌与恶堵。
一如此时。
霍氏蹭地站起身来,怒喝裴和渊道:“昏了你的头不成?一大早就胡言乱语,看来你是非要与我作对,非要我罚你夫人禁于家祠了!”
裴和渊也缓缓站直了身,一步步走到霍氏跟前。
极有压迫感的身量,使得霍氏不自主地掌住椅扶,口中磕巴道:“放肆!你、你要做什么?”
两步之外,裴和渊停住。
见霍氏面色不安,他平静问道:“儿子当年送给阿娘的木船,不知阿娘可还留着?”
霍氏心中越加不适。
这贱种变本加厉,不仅唤她作“阿娘”,还自称为“儿子”,分明就是在有意恶心她!
每回看到这张脸,便相当于在提醒她,自己英挺伟岸素来谨重自持的夫婿,曾与来路不明的女子有过首尾,还生了这么个野种出来碍她的眼!
也就是这么张脸,这么张与她夫婿极为相似的脸,让她再不想信这野种的身份,却也不成!
“你问这个做什么?”霍氏声音发飘,目光微闪,是下意识逃避的影射。
裴和渊没有答她,而是自袖中掏了只巴掌大小的物件出来。
是艘木船。
且是艘桅杆尽数被折的木船。
这船体用的是最为便宜的桐木做胎,船身的纹理深浅不一,显然刻舟之人技艺并不娴熟,雕工甚至可说是十分生疏。
霍氏一眼便认出,这残破的木船,赫然便是十几年前裴和渊送给她的那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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