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瑶趁机问:“可以让贵小郎带我去么?”
顺着关瑶的目光,高氏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儿子。
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儿子的头,柔声道:“阿崽带这位公子去村长家,阿娘一会儿在灶膛给你埋两个芋艿吃,好不好?”
小郎君点头应了,又懂事道:“一个就好了,我和阿娘分着吃。”
“——吃什么吃!白天到晚就知道吃!”
恶声恶气的大嗓门响起时,母子同时打了个抖震。而不用回头看,关瑶也知道,该是那罗跛子来了。
果然,有个右足微跛的汉子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只和关瑶在梦中见到的不同,他身上并无酒气。
待到跟前,罗跛子直接向高氏伸手:“拿钱来!”
高氏揽住儿子,瑟缩道:“当家的……要钱作甚?”
“嗯?”罗跛子鼓大了眼,自鼻腔发出声威吓:“你管老子做什么?”
高氏目露惧色,却仍旧嗫嚅着问:“是,是又要买酒吃么?”
“知道还废什么话?”罗跛子抬臂就想扇,吓得高氏怯着身子,飞快自腰间翻出块布来。
不等高氏打开那布,罗跛子便一把抢了过去,惊得高氏立马道:“当家的,你取两文就好了,剩下的还要给孩子买鞋啊!”
“买什么鞋?有老子买酒重要?”罗跛子呛着气,扭头又看到席羽,登时光火道:“兔崽子又往老子家里跑!整天来偷鸡摸狗你这小烂怂!”
“你才老烂怂!死跛子!”小秃头叉着腰与罗跛子高声对骂:“臭酒鬼,早晚喝死你个狗厮鸟!”
“好啊,你这黄子还敢骂老子!”罗跛子目光凶野起来:“看老子不打死你!”
便在他扬手的瞬间,关瑶及时唤了声:“这位兄台!”
罗跛子动作一顿,这才留意到有个生人在场:“你他娘的是哪个?怎么在我家门口?”
不待关瑶解释,他将黄浊的眼珠子眯起,扭头剜了高氏一眼:“臭娼根!你是不是在家偷人?”
“兄台莫要误会,我与尊夫人初次相识,方才只是在向尊夫人问事罢了。”关瑶冷静解释着自己的来因,又装模作样地问了句:“这位兄台是当地人,定然对这附近很是熟悉?”
“废话!老子土生土长的江州人,闭着眼睛走都不会荡失路!”罗跛子狐疑地看关瑶:“你问这作甚?”
关瑶把自己方才与高氏说的收绣品的话复述了一遍,又笑了笑:“小弟毕竟才来,在这处人生地不熟的,便想花些钱,寻一位靠得住的当地人做引路的……”
话到这处,关瑶特意停顿了下,果见罗跛子目光亮了亮。
心中冷笑着,她将话头一转道:“不知在这附近兄台可有合适的人,可举荐予小弟的?”
未料对方说话大喘气,罗跛子道是被耍了,拧高了眉正欲发作,眼底下却多了半个巴掌的铜子。
关瑶伸着手,朝罗跛子诚恳地笑道:“这一点小钱还请兄台先收下,若有合适的人举荐予小弟,小弟定然再有谢的。”
意外之财,不动心的是傻子。
罗跛子激越得脸上的二两肉都抖起来了,他接了那些铜板放在手里掂了掂,方才在姘头那处吃了闭门羹憋的气一下子消散开来。
罗跛子露出巴结的笑脸,直接自荐道:“公子您看,这不现成的人在您跟前么?您瞧我怎么样?”
“嘁!就你那一条腿,鸭都跑得比你快!”小席羽不假思索地出言讽道。
“嘶!我、老子、”罗跛子习惯性地要动粗,可转念想到他与跟前的财主有关系,便生生忍了下来,对关瑶赔笑脸道:“您别看我腿脚不灵便,我对这周遭熟得很,一般人都比不过我!我平时喜欢走家串户的,哪家有绣品出工快我都清楚着咧!”
关瑶故意沉吟了下,才缓缓开腔道:“倒不是我信不过兄台,只是我瞧兄台好似脾气有些……暴躁。”她摊手道:“我这人说话慢,性子也是个缓的,就怕和兄台处不来。”
“慢好啊!慢话头绪清!怪不得您能做生意,脑瓜子肯定顶顶好使!”巴结的好话开始一箩筐地往关瑶身上倒,罗跋子搓着手,神态极为殷切,恨不得指天发誓:“您误会了不是?我刚才那就跟他们闹呢,”他指着席羽:“还有这小子,跟我家儿子是玩伴,经常来我家做客。平日里我们就说这么说话的,真不是我暴躁。要吓着您了,我跟您赔个不是,以后再不这样了!”
便是这般,关瑶应了罗跛子的自荐,再跟着他去了村长处。
既是来收绣品的,那村长倒也通理,略略收了关瑶几个铜子,便让人开了祠堂给她暂住。
为了每日将罗跛子支应出去,她跟着罗跛子在本村走了一圈,又去几趟邻村收了些绣品后,便假作信得过他,干脆把差事给了他干。
这样可以捞油水又没有主家看着的差事,直让罗跛子喜得满面生辉。有了钱自然精神开爽,加上怕关瑶看见,倒真忍住了没再打骂妻儿。
许是瞧出关瑶喜爱自己儿子,罗跛子还赶着小儿子日日里去祠堂讨财主欢心。
关瑶毫不怀疑,若自己有心要把小裴和渊给“买”了,罗跛子都不会有半分不舍。可关瑶担心的,是小裴郎君因为被卖被父母无情抛弃后,会对他产生巨大的,难以平复的刺激,让事情走向适得其反。
当间,关遥还曾旁敲侧击地试探过高氏,若有能力,想没想过带着儿子离开这恶人。奈何高氏着实愚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想法几近入骨,即使打骂成了家常便饭,她也轻易不会动念头离开罗跛子。
高氏这里走不通,关瑶甚至还曾几次生出给罗跛子下药的冲动,可又怕不小心惹来官司缠身,让事情变得复杂。
这日,小郎君吭哧吭哧地抱着个竹编的餐盒到了祠堂,关瑶连忙去接:“你阿娘呢?今儿怎么你一个人来了?”
“阿娘身子不舒服,烧完菜就去房里歇了。”小郎君喘着气答话。因为一路来用了不少力气,他这会儿脸蛋都泛着红。
“身子不舒服?”关瑶自然问了句:“她没大碍吧?”
小郎君埋下头,小声嗫嚅道:“阿娘在哭……”
“为什么哭?你阿爹又打骂你们了?”关瑶缩紧了眉,又立马拉着他上下左右地察看:“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没,阿爹没打骂我们。”小郎君摇着头否认了。
关瑶这才舒了一口气,见他垮着张小脸,便逗弄似地掌心在他头上摁了摁:“那你阿娘哭什么?”
“我知道他阿娘哭什么!”贼兮兮的声音响起,是溜出去玩的席羽跑了回来。
说起来,这一双玩伴的性情还真是不同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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