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若是另一个他,更加如何疯狂如何来,少有顾虑。
而关瑶心中扯心扯肺的,还有需要想好她和眼前这么个双面夫君,日后该当如何。
一个躯壳中装着两种秉性,且还有重生这样骇人听闻的过往。这不是戏本子里的吟唱便算的戏码,而是真真切切发生在她身上的经历。
她与他的过往,所谓的前世,她并无印象的前世,还有纠纠缠缠的今生,在她脑子里时刻如乱麻般搅人心肺。
车厢内一时沉寂,只闻得窗外行人交谈及商贩叫卖之声。
关瑶撩开帘子朝外看了看。
日阳还未落下,仍是可以肆意耍乐的时辰。街中行人步伐从容,摊贩们乐乐呵呵地扯着家常,路边正聚于一处的稚儿笑声清甜,人人穿戴俱齐。
打眼望去,街头连个乞儿都寻不见。
十数年不识兵戈,百姓才能这般安定富足,可若是……
“夫君非要报仇不可么?”打下帘子,关瑶问了裴和渊这么一句。
裴和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自然将她脸上的变化看得清晰明了,也大致摸得清问这话的初衷。
他将唇抿成直线,下意识便想给出可能会令她失望的答复,可关瑶却先一步继续道:“害过夫君的人,我不拦着夫君行事,可那些无辜的人呢?”她将声音放得极轻:“夫君可曾想过,上天让你重来一世,是为了让你赎罪?”
裴和渊面色微僵。
这回,换关瑶认真注视着他。
沉吟不决是挣扎,而挣扎,便是意动。
她坐直身子,略略缓着眸光:“我管不了另外那个,我与他甚至没有办法正常对话,可我知晓夫君是不一样的,对么?”
裴和渊眼眸微闪,对上关瑶清澄的目光,他一时有些失神。
这样的话对他来说,太过摄人了。像极了刻意用话拿捏他,撬动他的坚持,甚至有些哄弄的意味。
关瑶且还乘机道:“就当是为了咱们的孩子,夫君可愿收手?”
她在劝他积些福德,莫要偏执。
她腹中的孩儿,他们的孩儿,上世是不曾出生便随她殒命了的。
难道说……正因他造下的杀戮血债,才会有那样的结局……
裴和渊看似双眼怔怔,实则心中在竭力逼压着自己。
他要对抗的,不仅是另一个疯狂到什么都不顾的自己,还有原本在体内嚣叫的冲动。
嗜血,惨嚎,征战,燃烧,全都不甘示弱地围涌而来,横冲直撞恨不得让他立马失控。
马车停住,下人在外禀着,说伯府已经到了。
点到即止,关瑶并不迫使裴和渊正面答复自己,而是转而提了句:“若是可以,夫君晚些时辰让你在宫里安插的人来见我一面,可好?”
话头一转,裴和渊也竭力收敛心神,启唇答她道:“好。”
见她起身,他很是自然地去搀扶。
冰冰凉凉的气息触及肤面,手也被拿住,关瑶呼吸停滞了下。
这还是自他坦白后,二人的首次亲昵靠近。
自裴和渊口中得知自述后,关瑶才知了怪不得这人总说一些奇怪的醋话,可是……她该把他区分成两个人么?
不及多想,人已被带下了马车。关瑶的腰被他揽在掌中,夫妇二人瞧着恩爱无比。
刚过影壁,便遇着匆忙前来的汪姨娘。
看着二人这幅恩爱模样,汪姨娘的表情极为微妙,可她很快便有了动静,开始在关瑶面前哭诉关贵妃的惨死。声声切切凄凄哀哀,像关贵妃与她是何等骨肉至亲似的。
关瑶怀着身孕本就情绪难控,再加上才与家人伤心一场,现下听她这样哭法,难免跟存了胃似的不舒服。
正想开口时,但闻身侧之人淡淡说了句:“汪姨娘既这样喜欢号丧,为何不替五妹妹嚎两句?”
这话说得很是直接,汪姨娘才提了一轮的气被团在胸间,大张着嘴愣在原地。
裴和渊看也不看她,直接带着关瑶往容知苑回。
汪姨娘气得抖颤,原本想给关瑶添堵的,未曾想倒被裴和渊给噎了个没话。
她咬了咬牙关,便想跟上去说道两句,正好替死了的裴挽夏卖卖惨,可身边的婆子拉住她劝道:“外头可都在说三公子要取替伯爷那爵位的,姨娘还是莫要去找不自在了。”
“什么找不自在?”汪姨娘声音尖利:“要不是那关瑧出的馊主意,我女儿又岂会入宫遭那份罪?”
伺候的婆子嗫嚅道:“可若非五姑娘在寺中逃跑,她也不会失足跌下那深涧……”
“你说什么?”汪姨娘拿眼狠狠剜人:“春儿正值好年纪,不跑还真等着当尼姑不成?她定是绝望至极,才会铤而走险的!要怪只能怪容知苑的人!怪那关瑧怪那关瑶!还有,那裴絮春跑去大虞当了个妃,现在到头来我们成了一无所有的了!”她极不服气道:“他们容知苑的害死我女儿,眼下我谨儿也不待与他争那爵位,那怎么不得给我儿补偿个官职当当?”
“咳咳咳咳……”
一连串的咳嗽声打断汪姨娘的怒意,她猛地转身,见得临昌伯裴胥弘不知几时到了这处,现下整个人佝偻得厉害,像要把肺给咳出来似的。
心虚所致,汪姨娘立马噤了声。
裴胥弘之妻柳氏一边给丈夫抚顺着呼吸,一边出声斥责道:“姨娘这张嘴委实该好好管管了,活这样大岁数竟连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都拎不清,成日信口胡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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