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太久,灵玑原本还带了她刚做的糕点,照现在的情形,周公子应当“记恨”上她了,以对方的脾性,何须理会自己,真惹着了,管你愧啊悔的,怕是已将人直接丢一边去了。这糕点连同这些药一同送不出去了,食盒轻便,灵玑也不好留下碍人的眼,她只得又领了薛公子先回厨房。
“薛公子,抱歉,是贫道之故,害您卷入是非。”灵玑一路自省,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接下来,她要为自己未做好的地方弥补。
薛伯可心情低落地踢着碍脚的石子,他以为此事断送在他那三两句昏昧之言上,心底将罪过全压在自己头上,听了她的话,连忙摆摆手不敢承受。
灵玑冲他笑了笑,解释道:“那位善信另有想法,是贫道唐突了,公子已为言语之失道歉,此事已经与公子无关,不必自责。”说到此处,她低头怅叹一声“剩下的……是贫道的罪过。”
揭开盒盖,里头的山药芡实糕已经完全凉透了。
偏巧这时候,薛伯可肚子响了,起初还有些尴尬,但他一瞧见道长失望的神情,脑子一抽,捡起一块冷掉的糕点就往嘴里塞,还没完全咽下去呢,就夸起来。
“好……咳咳……好吃!”
灵玑因这突然起来的举动,一向平静的面容露出了半分没能维持住的惊讶,东风解冻,春桃始华,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好笑又无奈。
“已经凉了,这糕点本是用来养胃的,公子等于白吃了。”
那一块还没吃完,咬了半口正嚼着呢,听见这话,鼓起的颊肉停了下,人都跟着愣了片刻,过一会儿想通了赶紧把口里的半块吞了。手里还捏着剩下的,他干脆使劲捏碎撒到远处,不用多久就会被鸟雀啄食干净。
灵玑浅笑,向他招手。“早猜会饿,贫道留了份,还在灶上蒸着。”她走到笼屉旁,弯腰将灶洞里的火熄了,整个人带着烟火气被水雾拥着。
薛伯可不知怎的,眼前画面翻搅,他总觉得这烟雾缭绕的场景在哪见过,只是……不是蒸腾……是弥漫。鼻腔里仿佛也从米面谷物的馨香变成了一种皮肉崩裂、油脂溢出的焦糊味……他再睁眼,好似有猩红落下,化成了黑雪。
刚出炉的糕点冒着滚烫的热气,灵玑拿筷子夹出来晾着,转头就去收拾了。只是想想就头疼,师父给的单方从来都是为一个人量身定做的,用药的性味、分量都与周公子的症状相适宜,炮制配伍过后若原主不用,药的性味就坏了,只能丢弃。
她低眉念经,再一次自责,嘱咐自己莫再犯傻。
择鹿善信脚边那枚珠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私下为周公子诊脉、拟方,说着是为他好,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或许是她太自以为是。只是她不解,明明那日还盒子时,就已经写好了信和方子放了进去,担心对方没留意到还特地嘱咐了择鹿善信,周公子如此生气,怕是择鹿小居士也隐瞒了什么,没让主子知晓。她瞧得出来对方一心为主,身为奴仆若是犯了主子的忌讳,今日以后就此发卖也不一定。反正她与周公子之间已经如此,不如顺水推舟,递个台阶,至少身边留个忠仆。
更何况,周公子未必不想留,否则也不会掷珠提醒了。明日就要闭观了,对方不想见她,只能拖择鹿善信传达的一声歉意。
她似乎又辜负了一个人,失去了一个可能的朋友。
灵玑怔忡看着弥漫的水雾,心中有些难受。“薛公子,明日就要闭观,你……还是与家人早日下山去吧。”
薛伯可吃饱放下筷子,听见这话,连唇角的残渣也忘了擦。“小道长您呢?邱道长要走了,小道长会留在这儿吗?”
灵玑冲他摇摇头,若是从前,她会一直留在无铭观,只是……“我得离开了,下山去,寻自己的道。”
她擦了擦被水汽浸润的脸,缓缓展颜,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来。
老道士没有留薛家人,倒是瞧见不请自来的周子至从院墙掠去的身影,手贱按了按自己的肩膀,疼得直哈气,心想这样挺好的,从此俩人就更不欠什么了。
年轻人心莽胆大,所作所为自有代价,吃点苦头,那么多条人命警醒着,只求能聪明点,否则依自己徒弟的性子,怕是得被人坑死。
夜里,老道士推开了徒弟的房门,打算拾起从前的习惯,睡前给徒弟念念经,不仅能引人夜思感悟,还能助眠。
灵玑作息一向规律,老道士便是掐着点钻了进来。
这个徒弟自小就不是个黏人的性子,嗯……至少看上去是,邱忌情胡乱摸着徒弟的头发,将她睡前被梳理的柔顺笔直的长发故意揉乱,却又享受至极的一一理顺。临近闭观,她也将下山出游,老道士坦言近段时间与自家乖徒相处得少了,故而想着从今开始每夜来徒弟这,给她讲讲睡前寓言,增进一下师徒感情,顺便哄睡徒弟。
灵玑抿着唇,眉尖下压,侧目看向老道士,神情认真又无奈。“师父,我也有话想和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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