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她哭起来就惹人疼,水做的骨肉,看见猫狗打架都要上前去拦一拦,怜悯弱小,明明她自个那时候还是三四岁的小娃娃。
一晃眼过去了十年。
一晃眼前尘一步步后退离她越来越远。
外面的世道每天都会发生微妙的变化,有人沉迷修炼,有人沉迷炼丹,有人豢养灵兽,有人,忙着养孩子。
这地方不适合她和十四住了。
胡言乱语的小孩子,会带坏她的小姑娘。
昼景拍拍衣袖,三刻钟后,一扇门被打开,穿着崭新衣裙的小十四笑着从里面探出小脑袋:师父,抱!
她欢欢喜喜跑出来,纵跳到师父怀里,一如形影不离的那些年。
于她而言,师父就是她的天。
可隔壁二虎伯伯家的小儿子说了,姑娘家的天应该是她往后的夫君,十四不懂。
师父若不在,她头顶的天就会顷刻崩塌。
师父本来就是她的天。没有应不应该,以后也不会有人能取代她的位置。
她亲昵地撒娇:太好了,师父是她一个人的。
小孩子的占有欲隐晦却也明显,没有成人后的故作糊涂,是一眼能看透的纯真。昼景抱着她,爱怜地亲她额头:十四,我们搬家罢。
十四想也没想,眼睛笑意明晃晃的:嗯!
不知从哪天起,白梅胡同门前栽种白梅树的这户人家门上落了锁,有顽皮的孩子想翻墙往院里胡来,却发现怎么都闯不进去。
这里封存着美好的回忆,而回忆不容被践踏。
师父,你累不累?
不累。
师父,等十四长大了,十四来背师父好不好?小姑娘乖乖巧巧地趴在背上,湿软的气息扑在昼景颈侧、下巴,有点痒,她笑意更甚:那十四快快长大罢。
嗯!我会努力的!
她握着小拳头信誓旦旦,昼景迈开长腿,一步迈过又宽又长将岳国划分东西的黑水河。
师父,我们要去哪?
去有很多小妖怪的地方。
十四眼睛一亮:呀!是师父的家吗?
家
昼景背着她,心神一晃:算是家罢。我在那座山头长大,小时候没少欺负附近的小妖们,这么一算,很多年没回去了。
那个时候花姨还在
前尘往事她不愿多想,思之费神,不如把握当下。她温声道:十四喜欢吗?
还没看到那地方具体怎样,说不上喜不喜欢。可一想到那是师父长大的地方,十四笑意横生,软声应她:喜欢!
打小喝老虎奶的小娃娃性子竟是水一般的柔顺,这是昼景意想不到的。不仅会哄人,字字说的还都是肺腑之言,昼景背着她一步步走着,蓦然就想起这些年的不容易。
养孩子真不容易。
出身世家的家主这些年不仅学会了喂奶、哄睡、洗尿布,粗俗的,精细的,别管什么活统统来一遍,那双白皙如玉的手也算身经百战。现在想起起初养孩子的那三年,还真是教人啼笑皆非。
没街坊邻居热心大娘帮衬着,光凭她自个,难。
这十年的经历写一本《育儿心得》都绰绰有余。世事磨炼人,这会她还能想起十四头一回尿床的窘迫反应。
她光顾着乐,趴在背上的聪明小姑娘再聪明也猜不到她脑子里在想自己幼儿的糗事,她呆呆瞧着师父白而软的耳垂,小心凑到耳畔:师父,你是不是只有十四啦?
这十年她没见过师父有过什么朋友,亲眷。
昼景步子一顿,神情恍惚。
她不言语,小姑娘只道自己说错了话,软声赔不是,昼景愣怔过后醒过神来发现她急得眼圈红红,像是哭过的小兔子。
不管哪一世,舟舟可绝不像这一世一般爱哭。
孩子,许是有人疼着宠着,才有哭的权利。
这样一想,她心头不是滋味,反过来哄她:好十四,你是要哭碎师父的心肠吗?
我我不哭了她哭劲还没彻底消下去,小声抽噎:我、我也只有师父啊
真乖。昼景背着她颠了颠,蓦地想到上一世梦境里她也是这样背着她的姑娘走过一座桥走到长街,不同的是,一个是少女时期的她,一个是还没脱去稚气的小可爱。
哪个她都喜欢。
哪个她也爱。
舟舟要她放心大胆地爱,那她爱就是了。
昼景稳稳背着她心心念念的归宿,翻山越岭,时隔十五年,再次踏足大周的地界。
这一次,她就想好好养孩子,好好培养和舟舟的感情,俗世种种,她不想理会。
大周,折云山。
草木茂盛,水清鱼肥。
昼景放出气息宣告她归来,山间的妖兽、精怪识趣地守在自己的领域不敢搅扰这位身份贵重的狐妖前辈。
和附近山头的存在约法三章,定下互不侵犯、友好相处的规矩,她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十四,抬手推开竹楼的门。
门打开,风尘扑面而来。
这是她上上世的家,她生下来就是狐形,而那个时候大周还在遵循男子继承家业的陈规,世道和彼时迥异,她扮了男装,十五岁化形为人,被爹爹接回浔阳。
年少坐了世家主之首的位子,旁人欺她年幼,又被她连消带打用实力震慑。
那时的昼景意气风发,锋芒锐利,肩上扛着守卫昼家的重任,好像就是从认识了舟舟开始,世道慢慢发生变化,她也慢慢发生变化。
上至大儒沈誉,下至舟舟、十七、沈端,甚至往后更多的人,前赴后继为世间女子搏来更自由的选择和天地。
女子可读书入学堂,可继承基业,可为帝。大周日新月异便是从那一代起。
光线映照悬浮在半空的灰尘,踏入书房,书桌上还放着自己少时临过的字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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