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怀明侯一族遭处决后,懋帝长逝,周朝歌的父亲请旨陪葬,周朝歌理所当然接下新带圣諭继任为三宫总管。新帝承恩沿用先帝年号「天佑」,晋封死去多年的十弟瑜王为「贤王」,同时大赦天下。
也许,承恩皇帝是出于对先帝与瑜王的内疚,又或许,他不过是纯粹达成先帝的心愿,但作为瑜王的兄长,他并不似先帝一般明白瑜王,而他,亦不是全然明白先帝。
承恩皇帝并不明白,瑜王所要的,根本不是一个尊贵的名号,先帝想给瑜王的,也不是这些。
瑜王的心愿很简单,他只想回到江南与他掛念的人团聚,可因为先帝对他的一丝温柔,将这一切都给拆散。如今这个在帝京沉寂多年的人再次被人忆起,不知道瑜王心中掛念的那个人知道后会是什么感受?
权力,是世间最厉害的武器,它令得到它的人变得麻木,令想得到它的人满手血腥,令无辜的人朝夕间失去所有!
人们都说六宫是女子青春的坟墓,只是帝都何尝不是男人年华的墓穴?玉环飞燕皆尘土,秦皇武帝亦成灰。
年华似水,这是一种无法对人说清楚,只有自己才能感受的滋味。
承恩皇帝即位的时候,周朝歌尚未到而立之年,可执镜一照,已见到乌黑的发丝上生出一根白发,突兀刺眼。
看着镜中的自己,让周朝歌觉得自己与昔年「帝都三辉」中的周朝歌并非同一人。帝都三辉的故事,是别人的故事,人们茶馀饭后如何谈论,他都觉与他这个三宫总管无关。
当瑜王的足跡逐渐消失,当风离的脚步慢慢走远,他们的名字或许会成为史书的一笔,然后被眾人遗忘在身后,只有独自的相思,绵延无止境。
周朝歌一直以为自己在迁就着风离,为风离付出很多很多,可是现在回头一想,其实他什么都没有付出过,风离也是。
由一开始,风离就停在原地,从他们初遇到他们再遇,风离也在等他们重逢的一刻,等自己将他认出,然后问那曲的名字。
周朝歌想,风离应该是爱他的,而他,亦爱风离。
只是,他没有袁紫柔说得那么篤定,说起爱,说起情,能够如此快绝。
他一直用他的冷淡保护着自己,风离则因为他的高傲而不曾向周朝歌低头,他们都有资格怪对方,亦没有资格怪对方,因为他们连第一步都没有踏出。
往事如烟,失去,就是这样容易。幸福,其实是需要勇气的。
清风送别离人泪……那封信笺所留下的几个字,是除了记忆外,风离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轻轻地,他在旁边再添上一句:花开花落,只记当时年少。
他没有告诉风离,他的琴只为他而弹奏,他是簫,他则是与簫和奏的琴。
侍奉承恩皇帝大约有十馀年,其间平内乱、除政敌,发鬓已是盖上一层薄霜。
一天,占星官上奏出现「荧惑守心」的天象,承恩皇帝看到这奏折,脸色丕变,与周朝歌交换一个眼神。
荧惑守心,实为凶兆,不利于懋,不利于帝,若非懋帝承恩驾崩,便是祸驾皇室,大人易政,主去其宫,若果不移祸大臣唯恐国家将陷于危难。
周朝歌双眼波澜不兴,跪在承恩皇帝身前说:「恳请皇上赐臣一死以移嫁凶祸。」最后四个字,他说得特别慢,字字清晰,淡淡的语气透着一种不能动摇的决心!
承恩皇帝低首凝视着眼前这个侍奉他多年的部下,然后,浅叹一声,「朝歌,你是在找一个解脱的机会吧?就像你父亲请旨陪葬一样。」
「请皇上恩准。」周朝歌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朝承恩皇帝叩首。
「左右二相乃是百官之首,理应由他们移嫁凶祸。」
「左右二相是外官之首,三宫总管则是内官之首,二相失其一,朝中必有祸乱,三宫总管只管皇室内务不涉天下政事。」周朝歌顿了顿才说:「是一枚为保帅而随时可弃的车。」
承恩皇帝厉声喝道:「大胆!」
周朝歌跪着不说话,静候皇帝颁旨。
承恩皇帝调整着不稳的气息,怔怔看着他淡然的神情,问道:「你,可有心愿?」
这回问题,他问过两次,上一次提出同一个问题的时候,就是面对周朝歌的父亲周永夜。他无法忘记,先任三宫总管接旨时是一副怎样的神情,那种如释重负的笑容,略带恍惚,像是个被囚于深渊里的人突然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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