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用完饭，擦乾了头发，清雨背好包包套上了披风，本来没讲没感觉，被克利斯道破她现在处境堪忧后，她忽然觉得有点紧张。

真的会被追杀吗？

她觉得被追杀这种事情只有电影电视才会出现，对她来讲这是很陌生而且很奇怪的状态……她居然可能被整片大陆的生物围剿追杀，只是因为她背负的使命。

她现在是在拍电影吗？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清雨想起了她被迷昏带走的事情。

这件事她一直没机会和克利斯说，他们都太忙了，加上伊格尼斯总在身边，她不好和克利斯讨论。

毕竟这件事好像牵涉的部份很深入，不好给别族的龙知道。

胡思乱想着，她彆扭地被克利斯打横抱了起来，虽然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但就是有说不出来的不自在。脑袋无法控制地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她可以听见克利斯沉稳的心跳。

伊格尼斯对他们做了个手势，之后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他要做什么？」清雨问，一脸疑惑地看着被打开的窗户。

「混淆敌人。」克利斯淡淡地说，他抱着清雨似乎在等待什么，等一声细微的哨声传来，他才抱着清雨从房间门离开。

很昏暗，这是清雨的对这旅店的感受，下了阶梯，克利斯随手将一个金币扔到柜檯，从馀光中清雨看见木柜檯后方的人，他有着很大的耳朵，垂在脸旁边，脸上很多皱纹，一双眼睛绿绿的又细细地，鼻子是鹰勾鼻，但太尖锐了，像是弯曲的胡萝卜。

他有一张很大的嘴，牙齿锐利，他拿起克利斯给的金币咬了咬，确定是真的后才将金币收入柜子当中。

清雨看见他偷偷摸摸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拉了一条红色的绳索。

这让她有点不安。

他们离开昏沉阴暗的小店，地面是石块铺设的，这让道路并不那么平坦，清雨偷偷观察四周，这里很多类似驴车的板车，环境有点脏乱，随处可见一些像是垃圾的东西。

破布、坏掉的木桶，还有废弃的铁器，看起来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或许她是被龙给洗脑了，认为这个世界一定像魔戒夏尔一样温馨美好……结果这是哈利波特的对角巷，生机勃勃但也乱七八糟。

克利斯走在街道上，有点大摇大摆的，他对清雨说他要找一个广阔的空地好能够起飞，清雨点点头，可是她发现他们几乎把整个小村子都走遍了，而且她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他们。

如果是一个两个那她肯定没办法察觉，可是来的人很多很多，多得让她想不发现都不行。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克利斯那没有表情的面容，她好奇这两条龙究竟打什么坏主意。

等到他们到了一个开阔的半山坡，克利斯回过头看向那些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的妖精，清雨注意到并不只那种丑丑的生物，有很矮可是很壮实的矮人，地精，还有一些她猜不出是什么的物种。

「有事吗诸位？」克利斯冷清的声音问，他的声音依然醇厚而优雅，并不因被包围而乱了分寸。

「把那个女人交出来！」一个地精大声呼喝。

克利斯的嘴唇勾了勾。「圣女已经走远，这个你要给你也无所谓。」他作势要将怀里的人拋出去。

就在这时候，一阵天摇地动的轰然爆炸从镇中央传来，妖精的哭号声远远传了过来。

「伊格尼斯！是伊格尼斯！他手上抱着圣女！龙族圣女在他手上！」这样的声音开始瀰漫着，从城镇中央往他们这边漫了过来。

克利斯看着面露疑惑的包违者们，将手中的少女递了过去，那些人反而缩了回去，看看克利斯又看看陷入火海的城镇。

「听说是克利斯和伊格尼斯，这个是克利斯吧？」细细碎碎的声音。

「克利斯听说很狡猾，不是个好东西。」细细碎碎的声音。

「他怀里的肯定是炸弹！这么狡猾的龙绝对不会把圣女交给我们的！」细细碎碎。

「人肯定在伊格尼斯那儿！别上当了！」细细碎碎又很愤怒的声音。

他们讨论完，用愤怒的眼神瞪着克利斯。「狡猾又让人讨厌的龙！去死吧！最好灭绝算了！」妖精啐了口，领了一大批人往回赶打算猎杀龙族圣女。

清雨眼睁睁看着这群人轰隆隆快速跑走，她有点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等人跑得没影，她才开口：「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直接离开就好了。」

「示威。」克利斯简单地回答。

示威？示什么威？清雨满脑袋浆糊。「为什么？」

「这些种族很弱小，但想扳倒龙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你总是要找这些聚落休息，没完没了的追逐猎杀很麻烦。」

所以……

「屠城一次他们就会乖了。」

清雨的脸木了一下。她想破口大骂也不知道该骂些什么好。

她忽然觉得龙族会被讨厌真不是没道理的。

「其实我们可以快点逃走就好……」清雨说。

「没错。」尖锐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在清晨照耀下，几个紫色肌肤，又瘦又高的种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们有着红眼睛，细长的耳朵，皮肤上有奇怪的斑纹，阴森恐怖的样子让清雨很不喜欢。

并不是针对他们的外貌，而是他们眼神中流露出来的蔑视和侵略性。

而且莫名清雨感到熟悉，那种发自身体本能的厌恶……

她很快就联想起山洞内打算凌虐她的可怕黑衣人。

是同一族吗……清雨并不确定，毕竟当时天色昏暗，而且那些人把自己包得只剩眼睛，可是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实在太像了！

「夜精灵。」克利斯哼笑了声，他金色的眼睛闪过了一丝危险的光芒。「我倒觉得奇怪，我和伊格尼斯彻夜赶路，怎么消息就走漏得这么快，一下好像全世界都知道龙族圣女出发了。」

夜精灵桀桀怪笑。

「是谁把消息卖给你们？」克利斯问。

夜精灵并没有回答这问题，只是展开手上的巨大锁链，上面雕刻着非常细腻的咒文，每一节上还有倒刺的尖爪，他们排开来，有的手持镰刀，有的手持匕首和长弓，但无一例外的是手上都抓着那条锁链。

「连捕龙的道具都准备好了，看来这消息走漏也有段时间了，捕龙锁都有了，所以你们和绿叶精灵重修于好了？」克利斯又问，他每一个问题都说得漫不经心，好像他根本不在意。

但这些话听在清雨耳中却是惊涛骇浪。那些低阶龙还没放弃吗！还打算继续帮助外人杀她吗？

真的这么仇恨高等龙吗！

她惊诧地瞪大眼。

那些夜精灵并不打算回答，他们展开武器后围攻上来，几名握着铁鍊的则开始将铁鍊绕着克利斯，这是由精灵特製的精钢，上面也雕刻了足以压制龙的咒法只要克利斯化为龙形就能束缚住他。

而只要不化为龙形，人体状态的龙虽然难缠，但也不到翻天覆地的强势。

克利斯看了看那些锁链，他也认为有些棘手，但面容并没有带出丝毫情绪，他一手抱着清雨，另外一手凝聚了散佈在空气当中的水元素，一点一点凝聚成了一团液体，他手一甩，水凝结成一把宽剑。

清雨明显感受到四周的湿气变得很重，像在浓厚的雾里一样。

夜精灵发动攻势，箭矢自四面八方飞射而来，这时清雨才发现四周早就被夜精灵包围了，并不像她肉眼看到那样只有几人。她听到刺耳可怕的锁链声在四周流窜，她知道那些夜精灵手上也一定都有那条大锁链，他们正打算把克利斯和她完全鍊起来！

她紧张地看向克利斯，对方却好像完全不在意一般，这种镇定让她也稍微冷静下来。陪伴她的是西北族最强大的龙，不会有事的！

箭矢被水盾完全弹开，清雨觉得自己腰要被勒断了，她只觉得眼前快速转动着，像是云霄飞车那样，她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此起彼落，她微微发抖着，闭上眼，让自己不要去想现在究竟怎么回事。

剑锋磨过血肉的声音。

锁链不停收束的声音。

这一切让她头皮发麻，她很想大喊够了，可是她没有任何立场，现在这场屠戮是由她而起，她只能坐视对方死，或者自己死。

她被揽着转来转去，忽然动作停下了，她睁开眼，发现那些锁链像是巨大的茧那样将他们捆缚着，她惊惧地看着克利斯，对方仍是一派平静。「克利斯……」

「没事。」他依然同样的声调，清雨看不出来他到底怎么想的。

夜精灵的声音从铁鍊的缝隙中传了进来。「克利斯，即使是再强大的龙也不可能逃过龙锁的！」

「那么在我死前告诉我是谁把消息卖给你们的。」克利斯淡淡地说。

「真的想知道？」夜精灵冷笑着。「答案是：没有！哈哈哈哈！」

清雨看见克利斯嘴角几不可见地撇了一下。

「你要仇恨就仇恨你们的高傲好啦！不把他族放眼里，也不把自己弱小的同胞放在眼里！都是龙不是吗，只因为无法化为人形就将之视为奴隶！」

克利斯听着这段话，挑起眉头。「被绿叶精灵视作失败品、噁心的怪物而被驱逐否认的你们，的确够资格同情那些低级龙。」他出言挑衅。

夜精灵的愤怒到达了顶点，锁链间的符文一个一个亮起。

克利斯握剑的手凝聚的幽蓝色的光芒，那光芒并不强，看起来很舒服，像是山林间的溪涧，也像是夏日午后平静而闪耀着阳光的河流，那光芒色泽越来越深，最后化为彷彿海洋的深蓝。

在夜精灵咒文完成，锁链上所有利爪全部竖起即将刺入克利斯和清雨体内的时候，水声驀然盈满整个空间，强大的水流冲走了在外的夜精灵，就连龙锁也因无孔不入的液体而被挤压弹开，骤失操纵者的龙锁也不过是一条奇长无比的铁鍊而已。

那迫在眉睫的危机转瞬就消失了，清雨被克利斯抱在怀里，她倨高临下看着克利斯脚踏在那为首的夜精灵胸口。

「你可以建议绿叶精灵研究一个能压制自然魔法的法器，或许那能派上用场。」他说着，脚跟微微用力，劈吥破裂声从夜精灵胸口传来。「但我想你大概没机会转告他们了。」语落，那夜精灵生生被踏成两半。

他空洞的眼睛瞪着天空，清雨不敢多看一眼。

克利斯回过头看那被水流冲得远远的夜精灵，他手上利剑再出，一剑斩断了龙锁。「这种东西也只能对付低级龙，真是愚蠢得让我发笑。」

他的冷漠和高傲让清雨觉得异常陌生，她怀疑自己真的认识这个手持屠戮之剑的男人吗？

他真的是克利斯吗……

走过狼藉的山丘，克利斯化为龙形，让清雨攀附于背上，展翅高高飞起。在天空中没有任何种族能压制龙族，即使是被认为最勇猛的狮鷲也不行，即使是被称为最有智慧的精灵也不行。

他们是天空的霸主，主宰了整片天空。

「惊吓到你了。」在高空当中，克利斯忽然说。「但我希望你能理解这一切。」

清雨趴在冰冷的龙鳞上，让冷风掠过自己的脸庞。「我知道……」她疲惫地说着。一早起来就看到这样的事情说不影响心情是骗人的，这种无法说出谁是谁非的状况，身为外来者的她也无法断定对错。「龙族，常常欺压其他种族吗？」她轻声问。

「高等龙族很少离开谷地，和他族有较深纠葛的应该是低等龙吧。」克利斯答。

「那为什么其他人都希望高等龙灭绝呢？」

克利斯沉默了一下。「我们就像个危险的炸弹，你每日与不知何时要爆炸的弹药居住在一起，难道不害怕吗？」

清雨怔了一下。

「我也不否认在第一天陨纪，陆地被龙与精灵支配时，高等龙的确扮演了较为残暴的角色，地盘争夺导致的种族战争使得很多弱小种族灭绝，那之后龙的存在就被视为邪恶或者恐怖的暴君，第二天陨纪人类出现，他们靠智慧行走在陆地之上，串连起了各个种族的贸易与和谐，所以诸族都认为人是诸神的宠儿，到第三天陨纪，龙几乎灭绝，若不是圣女带回了圣石作为完全结界阻挡了来自神明的谴责之雷，龙族的确是应当灭绝了。」

清雨听到这里，不是很明白克利斯忽然对她说这些做什么。

「对其他种族来说，数量最庞大的人已经消失了，龙在第三天陨纪本该消失，就连精灵也逐渐减少，他们大多迁徙到高山隐居，也有的回到了精灵圣树所在的月明岛，逐渐这片大陆好像即将『自由』，饱受人类欺负的地精、地位不高只会被嘲笑是工匠的矮人，还有势力鑽营而被其他种族排斥的妖精，他们会认为龙消失后，他们就能真正拥有这块大陆。」

所以他们希望龙完全消失，如果不是圣女从海中带回了那什么石头保护了龙，那么这块土地早就没有高等龙，那些种族早就不需要被视为低等的存在，能够有尊严堂堂正正的行走在大陆上。

「如果真的如他们所愿，那他们的神明才算真正眷顾他们吧。」清雨轻轻地说。

「龙神也很眷顾龙族。」克利斯说。「祂送来了你。」

靠在克利斯的背上，清雨深深吸了口气。「我会努力的。」看着好像近在咫尺的天空，清雨忽然说。「如果龙族也像精灵那样有个月明岛就好了，回自己家，也不用这样被讨厌了。」

克利斯笑了一下。「这片土地孕育了龙，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家，不需要回到哪理去。」

清雨不好意思的搔搔脸。「说的也是……」

「你也必须把这里当家，把龙族当成你的族群，你归属于我们。」

清雨从龙背上爬了起来，呆呆看着那快可以当镜子照的龙甲。她真的可以吗？这么弱小的她，真的也可以成为龙的一份子吗？

「可是我是个人类……」

「你会成为我或者伊格尼斯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