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寧静如深邃的海洋包覆着她，清雨在这空旷巨大的山洞内待了好一阵子才下定决心往前走。她站起身慢慢下着阶梯，大腿小腿的肉颤抖着，她苦笑了一下，长时间的跑步让她的肌肉太过疲惫了。

她小心地让自己别腿软摔下去，同时也张望着洞窟内部，石壁很光滑，没有太多斧凿痕跡，这让她觉得有些神奇，这代表这里可能是天然生成的，如果是人工开凿那应该会有更多稜角才对。

而且这么大，想挖也不容易吧？

她往下，阶梯很长，她走了足足有一个小时还没走到底，此时她肚子传来了飢饿的感觉，激烈的运动消耗掉太多的能量，困倦和飢饿包覆住她，这让她本来斗志高昂的心萎靡了，还有些消极沮丧。

到底都在做什么啊！跑来这个地方，又和克利斯他们分开来，伊格尼斯肯定又要板着一张晚娘脸数落她了。

咕嚕嚕。

肚子适时传来了声响，她垮下肩膀，思念起了克利斯，但同时又打了自己一大巴掌，自己闯的祸得自己收拾！

是她自己赌气乱跑，那也要自己全鬚全尾走回去！

握紧手，清雨给自己打气，打起精神来继续往下走，看着那个好像永无止尽的阶梯，她觉得脑袋都晕了，楼梯好像在动，晃来晃去，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血糖太低脑子发晕，但很快她就发现不是，楼梯真的在动。

我的妈啊！

清雨瞪大眼，一时不知道要往上跑还是往下衝，虚软的腿更软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楼梯扭曲着，但洞壁并没有异常，这让清雨一片混乱，搞不清楚自己究竟面临了什么，石梯扭动，之后变得平坦……

不是变成一条平路，而是变成另外一条滑水道，清雨脚下顿失倚仗，加上腿已经没力了，她惨叫一声跌坐地上，石头滑道像是整她那样还弹了一下，她整个人失速往下滑去。

「妈啊啊啊啊！」她觉得自己正坐在一个失控的电动手扶梯，而且还是没有扶手和阶梯的一条疯狂竞速滑坡，她被一路往下送了过去，等等从上落下个大铡刀她也不意外。

这是行李输送带吗！

她是行李吗！

失控的速度堪比云霄飞车，清雨的尖叫声回盪在空洞的山壁之中，一路往下传递过去。

滑动的速度比走路快多了，她走了一个小时，但这样滑行她只花了十二分鐘就到底了，当她落到山洞底部，她因滑坡骤止而摔了出去，再次跌了个狗吃屎。按着肯定瘀青的下巴，她泪眼汪汪地蠕动着身体。

「好痛、好痛我的下巴！」痛得她满地打滚。

她恨恨地搥打着地面。「我恨这个世界！」呜呜！

像隻虫那样趴在地上，清雨完全不想起身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山洞，兀自沉溺在自己的疼痛之中，山洞中本来只有她的声音，但不知何时，一声一声规律的声响在她耳旁传出，像是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清雨安静下来，惊疑地抬头。

一双漂亮的皮靴，孩子尺寸的。视线往上挪动，是个穿着小短裤的男孩，他正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清雨的脸瞬间涨红。

太丢脸了！

她居然在个小孩子面前又哭又叫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丢脸，下巴的疼痛好像没那么痛了，就算很痛她也得装出不痛的样子来。

尷尬地爬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她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和小男孩搭话。

首先，在这种鬼地方有个小孩子本身就超奇怪了好不好！

其次，这孩子不是鬼。

清雨清楚地意识到，这孩子不是半透明也没脸色发青，相反的他脸庞白皙红润粉嫩粉嫩，看起来就像初生儿那样柔软细緻。

一个活的小孩？

「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鼓起自己这辈子最厚的脸皮，清雨问，她让自己快忘记那些丢脸的行径，表现出一个大姐姐该有的样子来。

男孩歪着头打量她，笑了一下，男孩看起来就是出身富贵的孩子，行为举止透出一股傲慢和矜持来。「这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啊！」清雨用力地点头。「你家人呢？你也是不小心掉下来的吗？出不去吗？」

男孩的笑容很可爱，露出了八颗小白牙。「白痴才要出去。」

「……」清雨张了张嘴，那些哄孩子的好言好语全被噎了回去。

难道这小鬼被家暴？

怎么可能！外面全部一群死鬼，哪来的人家暴他！

等等，外面都是鬼，为什么这活人小孩会在这？

他怎么来的？为什么外面的鬼魂都没提起过他？

难不成他们全没发现岛上混进一个小孩？

「为什么不想出去？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吃什么？」清雨再问，一堆关于育儿的问题啪啦啦从脑海深处爆炸开来。「还是有人照顾你？」

男孩睨了她一眼，脚步一跳，跳上了旁边一颗石头，优雅地坐在上头。「外面什么也没有，为什么还要出去？」

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

清雨满头问号。「没有啊，外面有龙、有妖精，还有、呃一群鬼，有树有花有鸟，什么都有。」就是活人只剩两隻有点稀珍。

加上这孩子就有三个了！在非洲三可就好多好多了耶！

男孩笑了起来，似乎在笑清雨的天真愚蠢，他的笑容也让清雨觉得自己面对的并不真的是个孩子，没有一个小孩会这样笑的。

「你笑什么？你是谁？」

男孩摇头。「外面什么也没有。」他固执地重申。「只有一群自私自利的活物。」他看向清雨。「我不信任他们。」

清雨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智商太低，不然为什么总是听不懂别人说的话？这老气横秋的小孩到底在说什么？自私的活物是指陆地上还活着的生物吗？他信不信任他们很重要吗？

「你觉得他们都是坏蛋吗？」清雨问。

男孩晃盪着双脚，看着山洞的顶端，那高得几乎要看不到了。「他们不坏，但也不够好，让我不想出去。」

「我觉得还是有很好的人。」清雨忍不住反驳，她眼睛看着男孩，他有着一张精緻漂亮的脸蛋，黑色的头发柔软地搭在脸颊旁，衬得他脸更白嫩了，嘴唇也是很健康的粉红色，若不是给人的气势太强，不然还真有点像小女孩呢。

「你认为的好人无酬帮助你吗？你认为的好人热爱他们生存的土地吗？」男孩问。他侧头看清雨。「他们如果是好人，我不会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

「我不是在这吗？」清雨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姐姐带你出去好吗？以前被欺负过吗？」不管她觉得这小孩有多诡异有多愤世嫉俗，清雨都认为她得把人带出去。

他可是个小孩！

就像以前院内的弟弟妹妹那样的小孩，柔软弱小，需要更多的爱心和呵护。

男孩静静地看着清雨，点点头。「你确实在这里，那你打算怎么带我出去？」

清雨觉得自己好像漏失了什么，男孩的话总给她另藏玄机的感觉。「我们一起到处走走，说不定可以找到出路！」清雨故意用活泼的口气说，希望能鼓舞男孩，能让他也活泼起来。

男孩伸出了手，以理所当然的姿态等着清雨将他牵下大石头，清雨虽觉得有些怪，但还是扶着男孩让他跳下石头来，他们手牵着手，清雨确定这真的是个活人，男孩柔软的手掌有温度。

「你还没说为什么会在这呢？」清雨牵着男孩，慢慢走着，她环视整个山洞，发现一处有个小道，或许男孩就是从那里过来的。「你从那里来的吗？那里有什么？」

「我一直在这，我没办法离开这里。」男孩答覆，但还是如之前一样，总是避重就轻，对一些问题回避不答。

「因为怕黑吗？」清雨将视线投射进通道内，黑闃一片毫无光芒，这让她有点苦恼，她回过头看四周，墙上的火把掛得很高，她是没可能拿下来的。

「我怕黑。」男孩意外地坦率。「黑暗很可怕。」

清雨笑了起来，她总算找到男孩像个孩子的地方了。「不可怕的！只是黑而已，黑色是不会咬人的。」她牵着孩子，心里轻快起来。「别怕别怕，姐姐保护你！」

男孩看了她一眼，神色不以为然。

他们一起走入黑暗当中。

黑暗中带着清雨不能理解的冰冷，像是四周都是冰块一样，她连忙将保暖的披风披上，随即想到了男孩，苦恼了。

「我冷了。」男孩说。

黑暗中清雨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视线，犹豫了一秒，清雨脱下了披风盖在孩子身上，她蹲下身替男孩系好绑带，确定他不会被过长的披风绊倒。

「你真是个笨蛋。」男孩说，声音平静。

清雨在黑暗中瞪了孩子一眼。「这时候要说谢谢！」她用力揉揉男孩的头。「别彆扭了，走吧。」

男孩的手主动地牵住她的，彷彿透过手掌能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

清雨失踪了，就这样不见了，气息没有了，好像从没出现过这个人一样。

克利斯在确认到这个事实后脸色差得像要杀人，鬼魂对他冰冷的脸色退避三舍。伊格尼斯则是暴虐到让所有鬼魂想鑽进土里假装自己真的已经安息。

绘颖急得团团转。「清雨真是的，怎么可以乱跑！她一直是个路痴啊！完全没有方向感的笨蛋！」她跺着脚，但又拿不出办法来。「我们快去找她吧，她自己一个人说不定会碰上什么危险！」

伊格尼斯嘖了声。「那臭女人！」若清雨此时出现在她面前，他说不定会控制不了自己赏她一巴掌。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吗！完全不顾自己安危就这样乱闯，他本来以为清雨很快就会自己摸摸鼻子回来，却没想到她一走就是大半天，更糟糕的是她『失踪』了。

所有的气息都消失了，彷彿已死。

这个认知让他更焦躁。

「我们分头来找。」克利斯说，他目光直射向最中央的那座山。「我到那里去，你们往岛上四周看看。」

伊格尼斯皱了一下眉头，点头。「就先这样。」

绘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跟上了伊格尼斯的脚步。「等等我，我们一起吧！」她小跑步地追了上去。「往那方向吧，清雨每次迷路都喜欢往左边走，我们先往那方向看看！」

伊格尼斯瞥了女孩一眼，点点头，顺着她的意见往左边走。绘颖一边走一边碎唸着。「她每次都这样，一不高兴就躲起来，跟个小孩子一样！」

「你看起来很了解她？」伊格尼斯挑眉。

「毕竟一起长大的。」绘颖答。「好啦我们快点，她自己一个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她真的是个笨蛋！找到她后一定要好好骂她一顿！不能再让她这样孩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