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早就料到了她的答案,徐晏没有半分意外,低下头自嘲一笑,而后说:“等我从河西回来,我弹给你听好不好?”
突然间,顾令颜就觉得有些头疼。上次她问他是不是不甘心,徐晏最后回她不是。
可是与不是,谁还会在乎。
她将霁红茶盏重重的搁在桌案上,待心绪平静了一会后,淡声道:“殿下,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宫了。”
徐晏怔了神,嗫嚅道:“颜颜,我……”
“先回去收拾收拾行囊,你两日后不就要去河西了?”顾令颜瞥了他一眼,缓声道,“就算行囊有人替你收拾,可遴选跟你一起去河西的亲卫,总得你自己来吧?”
徐晏清楚地知道,她在给她下逐客令,说的委婉了些,没直接将赶人几个字给说出来。
“河西那一带盛产玉石,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一匣子回来吧。”徐晏弯了一下唇角,柔声说着话,絮叨了许久。
顾令颜掀起眼皮随意撇过去,他头发上还沾着水珠,额角一片狼藉。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他的俊逸出尘。
她揉了揉眉心,心绪复杂烦乱到了极致,不耐烦的应了几句。
听到她应下,徐晏的笑意更深,任是谁都能看出来他的喜悦:“徐昶我会带着一块去河西,你不用担心他。”早在还没定下他去河西时,他就已经向皇帝说了让越王同去,打的是让越王去战场上历练的幌子。
顾令颜有些不解:“你跟越王关系又不好,还带着他一块去河西?”俩人从小就不和,最开始越王虽嫉妒也只敢背地里骂几句,后来圣人登极才给了他明着干的底气。
“嗯。”徐晏声音很轻,“将他带在身边,我才能放心,免得他背着我在京城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俩人沉默了许久,屋外纷飞的雨丝逐渐小了,只剩下零星的雨点子飘散在空中。
徐晏起身要走,顾令颜起身送他。
“颜颜。”徐晏倏尔转过身看着她,眸子里带着无比的郑重和认真,颤着声音问她:“若是我能从河西回来,你嫁给我好不好?就像从前定好的日子那样。”
顾令颜抬起眼看他,复又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绘了繁复花卉纹路的裙摆,默不作声。
她不愿意。
徐晏的浅笑凝在了唇边,他随即又定下了心神。这是早就该知道的事,不是吗?
可纵然心里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面对她躲避的目光的时候也仍旧会心疼。他扯了扯唇角,温声道:“颜颜,我喜欢你,以后还是做我的太子妃吧,好不好?”
“太子妃?”顾令颜的精神忽然就紧绷了起来,脑子里的嗡鸣声似要炸开一样,问出了在心底萦绕许久的话,“然后做你的贵妃吗?”
第80章 “我不是他,我也跟他不……
那一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声音虽打着颤,却又强而有力的直击人心。雨势渐缓,水珠在瓦片上聚集后顺着屋檐往下坠, 落在台阶下摆着的一排花草里头。
滴滴答答的水声涌入脑海里,将无数情绪瞬间冲刷殆尽,昏沉沉的身子也跟着清醒了起来, 头一回觉得屋外水珠滴落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
当年朝野上下一片反对之声,愣是没让皇帝改了主意。自他做了太子后, 少有人提及此事, 为的就是不给太子心里添堵, 便是外面茶楼里说书的, 也都是捡些圣人和贵妃伉俪情深的话讲。
外面聊起来都说得很隐晦, 一般也只是带个几句就过去了,言语间不无叹息。上次顾审同她谈话那次, 还是第一次完整而直观的展现到顾令颜面前来。
刚才是被徐晏挑起了情绪,她心里纷乱如麻, 仿佛所有的压迫都在这一瞬间向她涌来,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去年缠绕了她数日的梦魇齐齐翻涌而出, 心口阵痛阵痛的, 一片混沌间,她不知怎的就问了出来。
说完这句话后顾令颜就后悔了, 她揉了揉眉心,叉手赔礼道:“是我僭越了, 殿下勿怪。”
纵然徐晏没说过,但她也知晓这定然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本朝开国以来,夫君做了皇帝后地位不升反降的太子妃,朱贵妃算是头一份儿的。太子为国之储贰, 太子妃为储君正妻,地位理应仅次于太后和皇后。
还是徐晏做了太子之后,圣人才以子岂能比母尊贵的缘由,让朱贵妃的一切待遇礼同皇太子,否则她的仪仗用具、乃至伺候宫人的数量都得大打折扣。
“颜颜。”徐晏霎时间愣住,怔然看着她,讷讷道:“不是……”
显然是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他突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眼神也失了光彩:“不是这样的。”
心头血气向上翻涌,顾令颜刚被压下去的一点心火又猛地蹿了起来,变得有些不管不顾的。
“不是这样,那该是哪样的?”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殿下不妨告诉我,该是哪样的?”
连续了数日的梦魇情境在脑海里不断闪现,她还记得宦者那尖细而冗长的“册封太子妃顾氏为贵妃”的声音。在这样的数重压迫下,她的精神几近崩溃,理智全无:“以前殿下就不喜欢我,让我给殿下做太子妃也是先帝和圣人的意思。该如何对待我,圣人不是给殿下做了个示范么?”
“徐晏,你能不能别缠着我了?我现在不想给你做太子妃,更不想、更不想给你做贵妃。”
不必提祖上如何。她祖父身为三省长官是为真宰相,无需像别的人一样加同中书门下之名方可称相;父亲官至中书侍郎,长兄一入仕便是左千牛卫长史。
凭什么?凭什么要去做贵妃?去做妾?
当初圣人册封太子妃为贵妃时,便是表明了在太子之位上犹豫不定,顾忌着朱家是世家,不情愿立嫡长子为太子才出此下策。彼时一众世家都唇亡齿寒,力保三皇子徐晏为太子,圣人才被裹挟着应了。
若是徐晏没能做成太子,那朱贵妃就算被皇帝特诏理六宫事,也……
想到这一节,顾令颜忽而就浑身发冷。
徐晏低下头,看到那双杏核眼里蓄满了水光,身子一下子就不知所措的僵在那,如同有万千蚁虫在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颜颜,不是的。”他忽而伸手握住了顾令颜的肩膀,涩声道,“我不是他,我也跟他不一样。”
“我是喜欢你的,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不该那样做、去让你难过,我想要用以后来弥补。可颜颜……你不要这样想我可以吗,我也是会难过的。”
“我不会让你受和母亲一样的屈辱和委屈,更不可能让你做妾。”
他至今都还记得母亲刚被封为贵妃时的日子,他那时也还住在清思殿。
母亲背地里不知砸了多少东西,差点把将作监送来讨好她的十二树花冠给摔个粉碎。人前照旧笑靥明媚,在父亲面前说自己不在意这些,只不希望父亲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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