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西兰围场那日,是一个日光晴朗的好天气,皇帝开心于今日上天给的好天气,当下便下圣谕,今日猎得猎物最多的人,便可得流云和田玉如意,另有金帛若干。这柄流云和田玉如意,听闻是由一整块和田玉雕刻而成,玉质细腻,是皇帝新得的珍品,不时拿来把玩。扶欢曾见过一次,仿佛整个屋舍内都被它着凉了,如此的通透明亮。
围猎的彩头,彩头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得皇帝青眼,更何况,这次皇帝还拿出了不俗的珍品赏赐。所以这次围猎,至少表面上,是群情激奋,势要争夺首功。
扶欢也趁着这个兴头,扬鞭策马往茂密的丛林里去。她今日着宝蓝的骑装,长发高高挽起,束成利落的马尾,这样一打扮,金枝玉叶的公主倒有了几分英姿飒爽的意味。但是扶欢知道,仅仅只是面上能看。
若要她挽弓疾驰,是万万不行的。
即便围猎,扶欢的身后也跟着许多人,是保护她的侍卫,如同永远也甩不掉的影子,若即若离,总是隔着一定的距离在她身后。西兰围场虽是皇家围场,皇帝来临之前,对于大型猛兽,围场肯定驱逐过,现在留在围场内的,定是能够狩猎的温驯动物。但世上没有绝对一说,在前朝还出过熊瞎子伤人的消息,所以护卫再怎么多也是不为过的。
但总归还是不舒服的。
扶欢让座下的马跑得更快了些,心底留存一点希望,希望能甩掉那些影子们。身后的护卫仿佛也明白了公主所想,离她稍微远了些,再过一会,仿佛都不见了踪影。只是仔细看过去,仍能在树梢阴影里窥见一点湛蓝袍角的端倪。
不是不见了,而是藏起来了。
扶欢也感激他们的躲藏,至少现在,她看起来是一个人了。
好像真的自由了。
扶欢松了缰绳,随便马带自己到哪里。从郁郁葱葱的茂林往上望过去,天空被树叶枝条切割成大大小小零碎的形状。倏忽一瞬间,上头还有鸟雀飞过,扶欢怔了一瞬,随后拿起她的牛角笑弓,朝着鸟雀的方向挽箭射过去。
箭矢从弦上出去的一瞬,扶欢就知晓自己是射不中的。但是底下的人却兴高采烈地捡回来一只鸟雀,上面的箭矢与扶欢射出去的那支一模一样。
他笑容满面地恭喜扶欢。
扶欢不想破坏他们的用心,便对他道一声辛苦。
接下来她没有再射箭,就是信马由缰地四处漫游,西兰围场的景致很好,浓荫深翠,雀鸟啼啾,连呼吸的空气都是清新的。扶欢坐在马背上慢慢地走,她觉得这样走一天也是快乐的。
远处一片苍翠中,却迎来了一线明黄。
这世上,只有一人能用这种颜色。
扶欢不能调转马头,只能迎了上去。越到近前,那明黄旗帜下看到的人声色就越发清晰,一片叫嚷声中,皇帝身边,着朱红曳撒的慕卿举起了弓箭。
日光在他眉间铺展,可是消融不了其中的霜雪冷冽,他神色清冷,唇线锋利似刀刃,扶欢到皇帝面前时,慕卿的手中的箭恰好射了出去。
第31章 狐狸
箭势凌厉, 并不同于扶欢的花拳绣腿,那箭射出去后,还能隐隐听到远处一声哀哀嘶鸣, 应该是确实射中了猎物的。在慕卿箭射出去的一刹那,就有侍卫跑过去拾取猎物。不多久, 那侍卫便拖着一头鹿回来。
当头的第一声好字是皇帝喊出来的,紧接着, 跟随皇帝的官员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扶欢偏过头,正好慕卿此时也转过身,那冷冽似霜雪的神情此刻化成了脉脉春水, 慕卿放下弓箭, 朝着扶欢温尔笑了笑。
初春枝头绽放的胭脂桃花, 也不过如此了。
扶欢弯起眉眼, 用口型也对他说了一声好字。
那头鹿是慕卿这天所猎到的唯一一头大型的猎物, 除此之外就是再普通不过的鸟雀兔狐。那一日,猎物最丰盛的是皇帝,需得七八个太监肩挑手抗才能搬回去。皇帝的笑意这日就没从脸上消下去过。
不过那柄流云和田玉如意还是被皇帝赏了人, 他自是知晓今日为何他有如此多的猎物, 那些随驾的大臣们,没有一个会不识眼色同皇帝争抢。既然臣下让他高兴,皇帝自也会嘉赏臣下的用心。
受到赏赐的是御史大夫家的二公子。诗书清贵人家出生的儿郎, 武艺难得不错。扶欢见到他从皇帝那接过玉如意,是风姿秀美, 和雅明净的模样,这样的人,垂眸回话俱是斯文秀雅,难以想象也会挽弓射箭。
太监念到他的名字, 是叫做梁深。
随扶欢一同出来的宫女已经偷偷红了脸,却还是不住地往梁深那探头望去。扶欢悄悄在晴晚耳边道:“梁公子真是俊秀,是也不是?”
晴晚霍然红了脸庞脖颈,又羞又恼,只因打趣的是扶欢,才嗫嚅着说道:“俊秀不俊秀的,奴婢不知晓。”
但梁深生得是真的好看,在那些大臣中,对比更是鲜明,恐怕也只有慕卿,能与他相较了。
她轻声道:“我觉得是十分俊秀,想多看几眼。”
听到扶欢如此说话,那几个宫女才放下心来,不必担心殿下会因此责罚她们。宫里的宫女,在出宫之前,一生中能见到的男人恐怕也只有皇帝一人,但是许多人,连皇帝也见不到,日日看到的不是太监便是同她们一样的宫女。
梁深不是扶欢最值得在意的,到晚间回到行帐时,慕卿派了小太监同她说,他为她猎到了一只狐狸。小太监还道慕卿此时正在皇上处,待将那小狐狸处理好了,会亲自送来给扶欢。
但扶欢却是等不及了,她带着礼物提前收到的兴奋感,让小太监带她先去看那只狐狸。
慕卿的帷帐离皇帝明黄的御帐不远,他要预备着随时等皇帝的传召,帷帐离皇帝远了不行。一路行来,司礼监的人俱是噤声朝扶欢行礼,不过他们之前议论的三两语还是被扶欢听到。
“掌印大人如今是越来越受陛下重视,就这么一时片刻批阅奏章的功夫,陛下也不放大人回去。”
“嘿,你可是嫉妒了,你若有大人这般好的本事,陛下也离不了你。”
那两个说闲话的太监见过扶欢过来,纷纷下跪。领路的小太监越过他们,径直走向慕卿的帷帐,掀开了帐帘。扶欢自他们身边走过,可那两句闲话不是风过无痕,到底还是泛起了涟漪。
司礼监代皇帝掌印秉笔,本是权力极大的职位,非皇帝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才可胜任。慕卿便是这样的人。但如今御览奏折也寸步不离,皇帝的信重是不是太过了。
前朝不是没出过权宦操纵朝堂,断送江山的例子,俱是因为皇帝昏庸,将手中的权柄一步步送到宦者手上,致使朝中没有万岁,只有九千岁。
扶欢摇了摇头,慕卿不是那般为私利谋害忠良,祸乱社稷之人。她虽也听过慕卿的恶名,说他排除异己,手段狠辣,扶欢于政治一事说不上通透,但也能明了,他人口中的异己,大概是皇帝眼中的异己。
没有皇兄的首肯,慕卿的权力再大也不能将朝廷大员下到昭狱。
只要皇兄心中有分寸,前朝的事不会发生在如今。
小太监在帷帐外,唤了一声殿下。
扶欢从神思中抽离出来,随着小太监上前。司礼监掌印的帷帐,守备森严,即便扶欢是公主,轻易也不能进去。她在帷帐前,脚步顿住了。
“狐狸是在厂臣的帷帐中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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