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楼
【心期切处,更有多少凄凉,殷勤留于归时说。到得再相逢,恰经年离别。1】
台前一位小女孩弹着琵琶,幽怨地唱着词,高台上,一位身着青衣、眉眼昳丽的男子唰地一下打开折扇,闭着眼轻轻听着唱词。
那婉转的调子还未在耳边绕梁,就听到旁边偷偷溜出来听戏的小姐窃窃私语起来。
其中一位小姐听到离别,叹息了一声,道:“谈到离别,忠义侯离京有些许年了,不过现在我还能依稀记得那冠绝云京的容颜。”
另一位小姐也感叹道:“是啊,当年慕将军的容貌当真令人为之倾倒。不过,昨日家父上朝归来我偷听了他与兄长的对话。好像陛下下旨令慕小将军从云北归京,且明日便到。”
男子听到慕小将军这个称号,手中折扇一顿,美目轻扬,看向扶着玉雕栏杆叹息的小姑娘们。
刚开始开口的那位杏眸桃红的少女忍不住睁大眼睛:“此话当真?”
另一位容貌姣好的少女坚定道:“家父藏不住愁,昨日那般眉眼愁苦,这个消息应是错不了。”
听到此言,杏眸的女子绽开一抹笑,脸上浮上淡淡的红霞,她带着羞意绞了绞手帕,道:“慕将军容颜冠京,想必慕小将军的容貌也定是颜晔流光。”
她的密友见她一脸思春忍不住拿手帕点了点她的额,道:“别思春了,他归京可不是什么好事。别瞪我,我说得可是实话。他青涩时被封为正四品将军,可那时是忠义侯被贬云北之时。云北多战乱,多少人在战场中摸爬滚打都挣不出一个小小的杂号官职,而慕汉飞并未军功就得到四品将军,你说军营与敌国将领,有几个看得起他,而他年少气盛,你说他能咽得下别人给人下绊子吗?这是陛下对他的捧杀啊。”
青衣男子听到这番话,把手中的折扇放在桌子上,脸上也露出复杂的神情。
少女被这番话吓得心惊肉跳,她喝了一杯热茶,这才把那身冷汗压下去。等她冷静过后,问道:“你跟我一样常年待在闺阁,你是怎么知道的?”
少女听言露出愁色,忍不住伸出手指再次点了点密友的额,“我偷听到的,且就算我未偷听,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啊。你看,若是男子想再买一房妾室,身为主母对她恩待有佳,不同于其他被打压的妾室,不消主母动手,其他的妾室就会因不平而下手。慕小将军当年被封如同片片雪花飘入云国,那是人尽皆知,幸好慕小将军安分守己也有能力挣出军功来配这个官职,否则这就是捧杀啊。”
青衣男子忍不住挑了挑眉,惊讶地看向那恨铁不成钢的少女。
且不说她大胆妄为地议论朝政,就单凭她把宅斗与朝斗联系起来,足以说明这女子的聪慧。
杏眸女子听言垂头丧气道:“还真是捧杀。”丧完,她忽然又恢复了精神,道:“之前是捧杀,如今都入京了,那就不是了。”
密友道:“在云北,慕小将军安分守己倒令人诟病,毕竟云北不比云京。可入了云京,在陛下眼下,众臣虎视眈眈盯着,就是没刺也能挑出刺来,而陛下再那么轻轻一挑,他不想身败名裂都难。”
密友见少女并未听懂,于是给她换了一个说法,“一个丈夫,他再没能力他也会护住他的妻子,可是他不愿护他妻子,甚至欲除之后快,哪怕妻子身份再高贵,也只能以死结尾。这种事,正妻逝去妾室抬平的事不就是此理嘛。”
青衣男子赞许地点点头:没错,整个官场依靠的是皇帝的宠爱。圣宠眷浓,哪怕罪大恶极亦或是初出茅庐,也能爬上这云国最高位置,可倘若圣情疲怠甚至生出厌恶,哪怕是功绩千秋也能掉落神坛之下,摔的寸尸不留。
那聪慧的少女见好友伤心,劝慰道:“慕小将军固然可惜,但世上又不是他一人容貌得承日月余辉,你听说过吏部尚书傅大人吗?他眉若秋水,眼如琥珀,面庞胜玉,唇红似朱砂。据说生了一双盛月之眼,只要一眼望去便令人生遍情丝。 ”
杏眸少女恹恹道:“哦。”
少女见密友被自己打击的神情厌倦,只好哄她道:“好了好了,我不打击你了。明日便是慕小将军归京之日,我带你偷偷瞧上一眼。”
杏眸少女一听,立马精神起来,她道:“真的?”
少女道:“当真。但你可必须给我管住你的心,他现在太危险了,你可不能喜欢。”
.......
这时,楼下的石州慢也已唱完,青年男子拿起桌上的折扇,翩然离开了画楼。
倘若那位聪慧的少女抬头相见,必感叹眼前这位“眉眼似秋水,处处含情眸”的美人与她口中的傅夜朝别无二致
·这日是乞巧,但今年的乞巧却不如往日那般欢乐。
这长街既无红绸鲜花、物品琳琅,也无放摊晒书、携手同游。
有的是号角吹响长街,百姓分列两侧,面容严肃,不敢轻语。
今日乞巧恰好是忠义侯世子慕汉飞归来的日子。
马蹄响起,灰尘中掺杂着浓厚的血腥,朝着行人扑面而来。
随着马蹄声的接近,人群后方一座阁楼中,一人身着系着缀白玉纽扣大带的天蓝色的道服,身姿飘逸从容不迫,踩着那马蹄声,一步一步迈上阶梯。
傅夜朝走到栏杆前停下了脚步,静静看着前方来的仗队。
在前方开路的是皇上的近卫。近卫护队,是当年最受宠的国舅爷也未曾享受过的待遇。这么一瞧,那捧杀之意骤然浓烈起来。
近卫之后,便是一位身着大红袖袍外罩全身甲的小将军。
那小将军剑眉星目,眉骨如削,紧贴的铠甲勾勒出清隽的身材,整个人宛如上好宝剑。但他面色严正,抿直唇,骑着宝驹缓慢却沉重地往前行驶。
傅夜朝勾起嘴角,从宽大的袖子中取出一物,不顾行军,朝着前方的小将军就掷了过去。
一抹红色在空中划出凌厉的风声。
小将军一旁的近卫耳朵一动,意识到有东西袭来,旋即拔剑准备挥剑格挡来物。
但剑未拔出,只见慕汉飞脚步尖轻点,铠甲一闪,那东西便被慕汉飞拿在手中。
未待众人反应过来,慕汉飞已安然坐在马背上,手中拿着一个娃娃。
慕汉飞看了一眼手中精致的娃娃有些奇怪,不知为何,特别眼熟。
他抬眼朝掷物处看去。
一位面如白玉,眉眼昳丽的少年扇着折扇正朝着他笑。
慕汉飞看向傅夜朝。他脑海中一片恍惚,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一抹身影倏然浮现在眼前,奇异般地与此人重合。
但未等慕汉飞想起那熟悉的身影是谁,那抹红色便从他眼前掉落,打断了他的思路。
慕汉飞忍不住顺势看向手中的娃娃,心想:娃娃,红绸.......
他似乎想到什么,朝一旁的近卫问道:“征鸿,今日是什么日子?”
牧征鸿道:“今日是七夕。”
话音刚落,和慕汉飞身上同样的红丝绸纷至而来,落满了一众将士。
随慕汉飞进入长安的将士多是云北人士,从未见过这种红绸满天的场面,纷纷抽出刀剑。
慕汉飞一听这是乞巧节,瞬间懂得这手中的娃娃是何意,更懂这漫天红绸是何意。
他高喊一声:“把刀都给我收回去!”
话落,慕汉飞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忍不住生起一丝讶意,旋即一股恼意浮上脑海。
但他很快把这股恼意压在心房,恢复原本严肃的脸,冷冷看向傅夜朝。
傅夜朝特意选在高台,露出他那张张扬的脸,轻摇手中的折扇,笑着高声道:“慕小将军,替我向慕小姐问好。”
说完,合上折扇,便将这扇扔向慕汉飞。
慕汉飞情绪丝毫不动地接住扇子,打开一瞧,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傅夜朝。
这时,一串马蹄声响起,慕汉飞转头望去,一位身着铠甲气质温和的少年朝他走来。正是平虏将军锦渡。
慕汉飞转头看向他,“你不是陪着绡绡吗?”
锦渡停了马,道:“大哥,绡绡让我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慕汉飞神色严冷,原本就板紧的脸此时更如石雕般,他看着手中的磨合罗扔也不是,收也不是。
他想了半天,咬牙平调道:“无事,只是遇上一个登徒子罢了,告诉绡绡不要担心。”
说完,把那磨合罗扔给在一旁随侍的侍卫,在锦渡惊愕的表情下,道:“收好。”
话毕,他挥手做出行军的动作,高声道:“继续前进。”
慕汉飞坐在马上,那张严肃的脸,倘若细看,他在微微发着颤,发着气颤。
他想过此次归京他会遇到许多羞辱之事,但没关系,冲他来便好,但他委实没想到,竟然是冲绡绡而来。
想到此处,慕汉飞忍不住抬眼看向前方的云际,攥紧了手中的缰绳。
......
实在不怪慕汉飞气极。
这磨合罗呀,是乞巧节特有的娃娃,代表喜爱之意,多是男子送给女子表达心意之物。
那人当街扔磨合罗,还要他替那登徒子跟妹妹问好,看似是情趣,实则很不尊重刚刚归京的慕玉绡。而这完全在慕汉飞怒火边缘处挑逗。
但更令他难受的是这磨合罗他还不能随手扔掉,因为这是那姓傅的所赠。
要是其他什么人,慕汉飞都完全可以拿剑一把把这磨合罗挑坏。
可惜,偏偏是他什么都不能做的傅夜朝。
傅夜朝备受当年太子宠信,年纪轻轻便掌管着吏部,如此而成为他入京须小心翼翼对待的人物。
不止如此,他父亲傅丞相还与他父亲忠义侯交好,如此他需重礼相待。
念到此处,慕汉飞忍不住蹙起了眉头,长辈交好,虽不强求晚辈如之,但面上维持和睦却是要的。他知这位傅尚书恣意妄为,但为何偏偏在今日,不顾长辈之间的交情,扔掷磨合罗呢?
慕汉飞还未想通,忠义侯府远远便出现在眼前。慕汉飞对牧征鸿点了点头。
牧征鸿立马明白何意,他掉转马头,朝慕小姐车轿处驾去。
慕汉飞不仅有将军之位,亦有忠义侯世子之名。
忠义侯全家多年前奔赴云北,常年未归。此次归来,他尊礼也是为了谨慎,必要先面圣上。
到了云门,慕汉飞刚要下马,一旁的侍卫长便向前抱拳行礼道:“慕小将军,太子已下令,无需下马进宫,可驰马前行。”
慕汉飞心中一顿。
当今云国陛下因身体不适,如今是由太子主持朝中一切。
可这位太子还未见过他,便给予驾马入宫的优待,这是拉拢还是跟那年的陛下一样对他捧杀?
慕汉飞心中转了几道弯,但他面色不显,抱拳向此侍卫道谢道:“那就请大人替本将军多谢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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