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知道更多与陶知越有关的事,想知道他的兴趣、他的喜好、他所厌恶的事,无论什么都好。
可惜陶知越在网络上透露出的信息几乎是一片空白,他无法从一般人常用的空间动态里获得任何信息,在游戏里能窥见的也只是一个片面。
霍燃不想错过这个很难得的机会。
在心里默默地谴责了一下自己,霍燃很郑重地坐回了办公桌前,翻出了皮质精美的深棕色笔记本,然后厚着脸皮开始提问。
你喜欢什么?
陶知越舒服地窝在被子里,思维几乎是放空的,听见他什么,就很诚实地回答什么。
我喜欢写代码。
米白色的纸面上登时落下优美工整的字迹。
霍燃一边记,一边想起了昨天的对话,陶知越说过自己是程序员。
怪不得他那么热爱工作,原来是因为做着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霍燃对这个领域一窍不通,感兴趣道:为什么?
因为写代码就像造一座大楼,我喜欢看见普通的砖块变成恢弘的高楼。陶知越的声音里染上浅浅的愉悦,符号和数字构成的大楼也很美,而且只需要我一个人就可以完工。
黑金色的钢笔快速地颤动着,笔尖划下沙沙的声音。
还喜欢什么?
还喜欢吃火锅。话题跳跃得很突然,陶知越快乐地畅想起来,要自己熬的汤,浓浓的白色,然后煮菌菇,涮肉,青菜烫一下就好了,我会专门拿一个大碗喝汤,很香。
霍燃顿时觉得自己的晚饭吃得太潦草,肚子饿了。
我喜欢辣锅。他忍不住插入话题。
啊,红油汤底也很香,光是看颜色就很有食欲。陶知越赞同道,但是洗锅好麻烦,全是油,洗起来好累。
霍燃脱口而出:我来洗。
咦,你喜欢洗碗啊,好特别。陶知越惊讶道,那下次我想吃辣锅的时候,请你来家里吃,我准备菜,你洗碗。
锋利的笔尖在纸面上戳下一个重重的点,墨水深深地洇开。
霍燃深呼吸,低声道:好我一定来。
只要酒醒以后,陶知越还记得。
霍燃陷入一种微妙的心情,他既不想让自己趁机套话的事被发现,又希望真的可以吃到这顿随口承诺的火锅。
那你讨厌什么?
霍燃觉得问清楚这个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陶知越的语气有些惆怅,我讨厌所有不好的人和事,讨厌味道很苦的食物,但是
在这个尾音悠长的但是里,霍燃的心提了起来,满是忐忑。
但是我最讨厌一个人。
谁?
尽管知道这个人不太可能是自己,霍燃还是很紧张。
你不会认识的,很少有人知道他。陶知越笃定道。
那为什么讨厌他?
霍燃握紧了钢笔,随时准备记录要点。
因为嗯,说起来很复杂。陶知越的声音很苦恼。
如果你愿意倾诉的话,可以慢慢说,我会一直听。
闻言,陶知越默然了很久,久到霍燃看了好几眼屏幕,确认通话没有断。
几分钟后,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轻声道:其实他本来应该是个很好的人,一切都是因为意外。
不对,是注定的,无论如何都会发生,所以他受了伤,往后只能与轮椅为伴。
他过得很不好的时候,我不,他的恋人抛弃了他,然后他变成了很冷酷无情的人。
后来他有了新的恋人,重新振作起来,过得比之前更好,这时候旧恋人又回来了。
他觉得这段曾经美好的感情很虚伪,觉得旧恋人很糟糕,只是爱他的钱。
陶知越说得断断续续,霍燃没有完全听懂,但依然被勾起了好奇心:然后呢?
然后陶知越似乎颤抖了一下,然后他找人开车,撞了旧恋人,让对方受了很重的伤。
他的新恋人不小心曝光了以前的事,很多人辱骂旧恋人,最后那个人自杀了。
面对这个超出了想象的回答,霍燃一时哑然。
说完以后,陶知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霍燃无法判断他在这个故事里的角色,思索了半天,很谨慎地问道:这个他,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陶知越回答得很快,我希望永远不会见到他。
听到两人没有见过面,霍燃莫名松了一口气。
结合之前的叙说,他猜测陶知越可能是认识那个结局凄惨的旧恋人。
我从没有告诉过其他人这件事。陶知越喃喃道,我很害怕他。
如果作为旁观者,或许我不应该讨厌他,他也受到了很深的伤害,想要报复也许他没有错。
不,那样是错的。霍燃肯定道,他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痛苦而伤害别人。
是吗?陶知越问得小心翼翼,我想这个问题很久了。
霍燃听出了他的惶恐和不安,沉声安抚道:如果他的受伤和过去的恋人无关,就不应该将仇恨发泄在那个人身上,即使对方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候离开了他,但这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
拜金也好,虚情假意也罢,那个人应该得到对等的惩罚,譬如失去费尽心机得到的金钱,再也得不到真正的爱,却不至于要为此丢掉性命。
陶知越有些着急地补充道:如果他是为了保护那个人,才会落下这么重的伤呢?
霍燃回答得毫不犹豫:那也是人类的本能,爱的本能,和被爱的人没有关系,不应该由另一个人来承受压力。
他的话语很坚定,掷地有声,陶知越仿佛呆住了。
良久,他低声道:如果我他遇见的人,是你,就好了。
霍燃还没有来得及思考他话里突然切换的主语,又听见陶知越说:你很像一个人,你们说话的语气特别像。
霍燃悄悄攥紧了拳头,觉得自己有点醋,闷声道:谁?
陶知越好像把脸闷进了枕头里,声音轻不可闻,霍燃很努力地分辨,才听清楚。
我喜欢的那个人。
这一次,笔尖在光滑的纸面上失控地划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霍燃觉得自己紧贴着手机的那一侧耳朵,变得很热,如同全身上下所有热度都汇聚到了一起。
这时候他才迟钝地明白过来,原来耳朵发红发热,并不是因为过敏。
脑袋里嗡嗡作响,霍燃不断试图组织语言,却发现自己犹如失去了正常说话的能力,一开口就忘词。
等他终于训练好自己失控的语言系统时,手机里只剩下陶知越平静的呼吸声。
他很小声地问: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应,只有清浅绵长的呼吸。
不知道为什么,霍燃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数天前霍思涵说过的话:晚上躺在床上跟男朋友语音到睡着,多甜蜜啊。
大概,可能,也许,她说得对。
霍燃就这样呆坐着,听了很久,嘴角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弧度,直到手机弹出电量不足的提示。
于是他惊醒过来,像往常那样,对陶医生说夜晚的结束语。
窗外夜凉如水,星月交辉。
晚安,陶知越。
第28章
从宿醉中被吵醒, 陶知越迷迷糊糊地感到一阵眩晕。
昨夜混乱的梦境还在脑海里盘旋,隔壁不知从哪传来嘟嘟嘟的电钻声,搅得人头晕脑胀。
陶知越睁开眼睛, 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茫然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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