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被她唬得往母亲身边傍去,片刻惊怯后,却再无惧意,只拿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刘婕妤。
孟皇后迎着刘婕妤的目光,温言道:“刘婕妤莫怪,帝姬到底是娃娃,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她前几日,也问我,能不能给她生个大花猫。”
“噗嗤”一旁的陈迎儿轻笑出声。
刘婕妤怒意更炽我昨日刚收拾了那些鬼哭狼嚎的猫畜生,现下你们就三句话离不开一个“猫”字,还扯上我肚里的龙胎,不是触我霉头又是什么。
然而,皇后母女的言语,寻常听来,确无古怪削刻之处,刘婕妤又如何能理直气壮、一阵见血地回怼。
她于是暗暗使力捏了捏椅子把手,忽地念头一转,正色问陈迎儿:“对了,你方才跟这椅子较劲,怎么?这椅子,我坐不得?”
陈迎儿秀眉一蹙,低下头去,身形向孟皇后偏了偏。
孟皇后迅速地扫视一遍满院的内侍和婢女,自己殿里的人姑且不论,就连刘婕妤带来的人里,也很有几个小黄门小婢子一脸惊异之色,对于自己主子如此明目张胆的僭越,仿佛不是太敢相信。
孟皇后默了默,仍是不疾不徐的口吻:“刘婕妤想是害喜,人容易乏,先坐着,无妨。”
说话间,仁明殿里的仆婢们,陆续搬出十来张椅子和案几。其间又来了三位大袖锦袍、戴有披帛、面贴湖珠的年轻女子,身后亦有内侍婢女跟着,想来也是天子的后宫。
她们向孟皇后和刘婕妤行礼时,不管笑容有多塑料,待落座后看清刘婕妤所坐的椅子时,可都是一张如假包换的黑人问号脸。
桂香阵阵,沁人心脾,院里气氛却很有些微妙,众人心照不宣地,都望向殿门,一副恭迎向太后和官家的姿态。
忽地一个青袍黑纱冠的小内侍,在门外唱一声:“向太后到,官家到。”
诸妃嫔,包括刘婕妤在内,也都是倏地起身,往前迈几步,昂首挺胸,嘴角开始职业化地上翘,准备迎驾。
姚欢猛地打了个激灵。
她仍是扛着肩膀、微微佝偻着上身,但这个姿势正好有助于她顺利地盯着那把凤椅。
如果今日,真的是后世史书上记载的那件事发生的日子,那么,解答她困惑的时候到了!
根据宋史后妃记载,刘婕妤有一次与孟皇后一同迎接向太后,她非要坐唯一一把凤椅,皇后便让她坐了,结果刘婕妤起身迎接太后时,有仆从搬走了椅子,婕妤不知道,又要坐下时,一屁股跌在地上。
姚欢从前读到这一段史料记载时,十分懵圈。
后妃们迎完太后,也是要再坐下的,仆从去搬椅子作甚?
再说,如果要撤椅子,为啥只撤刘婕妤的椅子?
就算刘婕妤骄横跋扈惹了众怒,有人授意仆婢这么做,但哪有如此明目张胆执行的。
这和直接扑上去揍,实也没啥分别了。
哪个仆人这么不要命?
这史书记得完全不合常理啊。
姚欢于是不错眼珠地盯着刘婕妤屁股后头的朱漆椅子,她太想看看那位不惜做烈士、为后宫出气的仆婢是谁。
霎那间,她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皇后!
竟然是孟皇后!
孟皇后步履本就踟蹰,又骤地凝滞,侧身看了一眼凤椅,突然伸出手去,将凤椅拉向自己这一边。
姚欢能感到自己的嘴巴蓦地张大了。
熠熠秋阳下,大宋王朝的第七位皇帝,当今天子,十八岁的赵煦,陪着向太后走进来。
为了照应已经迈入老年的嫡母的行动节奏,赵煦的步伐,显出刻意的缓慢。
但这完全掩饰不了他的勃勃朝气。
他正处于一个男子最为雄姿英发的年龄,又是已然亲政两年的帝国执掌者,即使今日只穿着牙白色的常服、戴着一顶软脚幞头黑纱冠,通体依然透出高视阔步、气宇轩昂的气派。
正盯着孟皇后的姚欢,思路茫乱,听得院里此起彼伏一叠声地呼唤“官家”也不由抬起双眸,透过高高矮矮的嫔妃们的肩膀,去看赵煦。
不料,她目光还没来得及聚焦,先头起身往前走的刘婕妤,忽地娇声呼痛:“哎,哎”
刘婕妤一边呻吟,一边身形晃悠,竟是捂着肚子往后退来,似乎想把身子再放回方才的凤椅里。
但她身后,已经没有了椅子!
此刻,刘婕妤身后的人群中,再也没有谁,比一直关注着事态的姚欢更快地作出反应。
不过是电光火石般的一个弹指间,姚欢不及细思,只是仿佛出于一种知道球要落下、所以伸手去接的反应,噌地抢上前去。
刘婕妤背后又没眼睛,哪知道要刹车,身势仍是毫无收敛地压了下来。
姚欢本已够到了刘婕妤的身体,但因为事起突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出手,哪里来得及将动作调整到上佳的分寸。
姚欢迎着刘婕妤的倾倒之势,想都没想就用双手去扶她的双肩,却被刘婕妤撞个趔趄,霎那失了自己的重心,和刘婕妤一同倒在了地上。
更确切地说,只有姚欢倒在了地上,刘婕妤,则是倒在了姚欢的胸腹上。
第九十九章 山楂的锅
随着“咚”地一声,毫无躲避可能的剧烈撞击,犹如砍刀斫在姚欢的后脑勺上,而腹部受到重压所引起的呕吐感,伴随着头部的剧痛,顷刻间就让姚欢难受得快晕过去……
周遭很快响起的大呼小叫的女声,以及一份低沉而急迫的男音怒斥,都好像又近、又远,似乎乱哄哄,却随即变得有章法。
姚欢在昏昏沉沉里,觉得肚子上一轻,应是刘婕妤被人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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