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娘子,向太后吃口偏甜。”
“好,送往隆佑宫的,加沙糖浆或者蜂蜜。”
“孟皇后喜食乳酪。”
“那就有劳童先生请乳酪院每日辰初送牛乳二桶,我会叮嘱宫人们煮沸后与胡豆饮子一同送往坤宁殿。”
“刘贵妃怕热,一到榴月,就爱喝凉饮子。”
“记下了,送往毓秀阁的,须备冰桶。童先生,其实这苦饮子,加了冰块后,确实风味不错。”
“哦?那童某回头也问娘子讨一杯尝尝。”
姚欢念头一起,笑道:“还有个吃法,要用到御膳所的石花菜。将石花菜煮出的浆水,和这胡豆饮子混合,倒入宫中做点心的模子里,片刻后就能凝结成冻。再浇上冰镇的酪浆或者果子浆,不仅祛了苦味,而且入口又凉滑,乃一道适合盛夏解暑的小食。”
童贯合掌道:“好主意,定能讨得宫里娘子们的欢心。哎,过一阵打了莲子,亦可蒸熟揉碎了拌入石花菜胡豆浆汁,凝结后岂非如琥珀般漂亮有趣?”
姚欢经他点拨,蓦地记起一则经典甜品,补充道:“我怎地忘了,既然宫里不缺石花菜和乳酪,吾等还可用胡豆饮子、沙糖浆、酒、鸡蛋黄,做出比蜂糖饼团、鲍螺滴酥还好吃的糕点,童先生且容我试制几回。”
姚欢说的,自然是经典的咖啡甜品——提拉米苏。
他二人都懂庖厨之事,正聊得兴起,却听院外内侍唱报:“官家到。”
童贯一愣。
今日休沐,无常朝,无经筵,官家多半会去陪向太后、朱太妃说说话,或者在刘贵妃阁子里陪小皇子、小公主玩耍,怎的这个时辰来讲筵所?
童贯与姚欢等人忙到院门处迎候,只见一身大袖常服的赵煦,面色铁青地踏了进来。
第229章 凭什么拿我女儿去和亲
官家赵煦的确是从刘贵妃的阁子里过来的。
刘贵妃的毓秀阁,素来被赵煦当作温柔乡、避风港,后宫唯一能令他放松的地方。
然而这些天来,青年天子与自己的爱妃,已吵了好几回。
起因乃是,赵煦要定刘贵妃的长女,宝昌公主,与辽国皇孙耶律挞鲁和亲。
“官家,诗云,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前朝大家口中的馊点子,怎地能用在我们的宝昌身上呢?”
刘贵妃一手抱着小儿子,一手搂着大女儿,起先还能克制着恐惧,与天子讲道理。
三岁的宝昌公主,与不过半岁的弟弟,都乖乖地倚在母亲怀中,两对和母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水灵灵的杏眼,滴溜溜地盯着坐在对面的父亲。
刘贵妃,虽浅施粉黛,仍难掩明媚容色。
赵煦听她用唐人戎昱的诗来针砭和亲之计,刚想抢白她一句“难得你也能背几句正经诗词”目光落处,却见一张兼具少女之娇和妇人之媚的桃花面孔,再见偎着刘贵妃的两个孩子玉雪可爱,赵煦的削刻之语,实在出不了口。
天子于是尽量缓和了语气哄道:“青儿,那抨击和亲之计的唐人戎昱,乃奔波流走于肃宗代宗时,此诗或因彼等酸腐文士思及大唐由盛而衰、宁国公主竟要远嫁回纥,一时激愤所作,不足为凭。回纥本如西夏,乃草原蛮国。如今的北辽则不同,我大宋多少国士良臣,前有欧阳永叔公,今有苏颂苏公,出使北辽回来,皆言其归化之风甚浓,举朝上下尊崇儒学,南院汉官更是能与北院契丹重臣分庭抗礼,我们的小宝昌,将来好比嫁去汉家的北都而已。”
刘贵妃出身低微,平时骄横跋扈不愿收敛,看起来又蠢又凶,多是为了弥补从前深深的自卑,到了关涉骨肉利益的时刻,再笨的女人也会变成敏感的母豹,岂是那么好骗的。
她冷笑一声,低头对自己怀中的大胖儿子道:“你爹爹岁初祭祖回宫,还抱着你叹道,幽云故地,怎可落于北蛮契丹之手,现下倒有趣,转眼之间,胡虏之地竟成了汉家北都。那边既然这样好,你阿姊一个庶出的公主,怎好抢嫡公主的风头?你爹爹,怎地不让皇后的福庆公主去和亲?”
“放肆!”
赵煦将茶盏往案上重重磕去,唬得幼子幼女和他们的亲娘,皆是一抖,两个娃娃当下就瘪了嘴巴,眼看便要哭出声来。
毓秀阁新晋管事都知郝随,瞧着不对,忙招呼奶娘,或抱或牵,将公主与皇子领去院中。
赵煦默了片刻,也往外头望去。
宝昌公主一袭茧白湖绿的襦裙,小小的身体在阳光里跳跃奔跑,仿佛仙子精灵似的,便是翰林院的丹青高手,亦画不出这般美好的画面。
皇后所生的福庆公主,长得像爹,刘贵妃所生的宝昌公主,长得像娘。
赵煦实则,对两个女儿一般喜欢。
赵煦在前朝臣子跟前,议及和亲之事,本以为自己能如从汉到唐、从皇帝到将军那些父亲们一样,为了国之利益,抛了妇人之仁,干干脆脆地把女儿许出去、送出去。
然而此刻,他才发现,做爹爹的,心疼起来,不比当娘的轻几分。
赵煦叹口气,向板着面孔的刘贵妃道:“辽国皇帝耶律洪基的一个孙女,太子的姐妹,已成了夏皇李乾顺的妃子,目下契丹人为太子的长子求娶大宋公主,你就算是个深宫妇人,也该知晓契丹人的意思。”
又道:“你以为我不想取回幽云故地?但以如今情形,北边与西边如何能同时开战?契丹人亦是内忧外患,夏人在西虎视眈眈,听说北边粟末水的生女真亦在崛起,契丹人此时抛绣球过来,并非虚情儿戏,应有与南朝约定不被离间之意。况且耶律洪基当年称仁宗帝一声伯父,向来对我大宋礼数周到,大不了,我与耶律洪基定契,将来他这重孙子耶律挞虏若做了皇帝,萧氏封契丹皇后,我们的宝昌封汉家皇后。当年辽世宗的甄皇后,不就是后晋宫中的汉人?”
赵煦放下身段,软了腔调,见刘贵妃还是面若冰霜,连个正眼都不给自己。
青年天子的气,未免又上来了几分。
他认为,自己不得不将一国天子的身份放在父亲的身份之上时,刘贵妃作为一直来不知领受多少恩泽与宠爱的皇家妾氏,懂事的表现,难道不是也放下母亲的本能,来坚定地支持与安慰他吗?
否则,他要她作甚?
和娶了皇后孟氏那木头,有何区别?
木头还比她好些,木头至少不会跟自己哭哭啼啼地闹。
赵煦站起来,离开毓秀阁前扔给刘贵妃几句话:
“皇后膝下只一个公主,将来也未必再有生养。况且福庆公主是嫡出的长公主,耶律挞虏的母亲就算是宰相萧常哥的女儿,也只是太子的侧妃,福庆怎可许给耶律挞虏?你且再思量思量,身为国朝贵妃,哪有好事占尽、还想让中宫皇后替你挡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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