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京灵师关心,方才少爷派出去的修士匆忙回来,从马车上抬了家主下来,家主浑身是血,身上尽是伤口,意识不清,现下叫了医修过来,夫人和小姐都在里面。”
秦家虽然已经与卫家分割,但要认真算起,也算是卫家分支。
那杀尽卫家分支之人,已经到了延秋了吗?
京落晖沉思片刻,从乾坤袋里拿出一颗灵药,递给芊因:“这是我清阳派给门下弟子治伤护命的药,我不懂医术,不知是否对家主有效,还请递给医修吧。”
芊因连声说谢,匆忙走进屋子。
秦家家主都出了事,这人实力不可小觑。秦家虽不如卫家势大,但在延秋这边也是一方之霸,针对卫家分支之人修为竟到了这地步吗?
京落晖回想着这些年中原这般修为的人,但其中大部分都有了名姓,且出名多年,不应在此时突然对卫家发难。中原正道不会,散修更是不会,一时间没了眉目,京落晖有些头疼。
他本想着以秦家势力配合宫乘心现世消息,让卫家难做,再借机引出背后之人,看是否与鬼城有联系。但秦家突来此难,那人说不定会直接来秦家,这秦家,他保还是不保?
保有保的好处,不保有不保的好处,但看这家主是否有救了,若是有,做个顺水人情,也不无不可。
秦家家主身高八尺,面容肃穆,五官刚毅,与他对视常常会令人紧张,但作为家人,秦家家主也极为令人安心。只是如今,这令人安心的面孔被划得鲜血淋漓,一道道见肉刻骨的伤痕将秦家家主变成了一个血人。
秦母趴在他床前,呜咽声和哭肿的双眼无一不在展示她的悲痛和心疼,被保养的极好的手颤抖着拉上自己丈夫的手指。秦家家主勉强伸出手,僵硬又颤抖的肢体让他难以拥抱面前的妻子,只能以满是鲜血的手安慰悲痛不已的妻子。
“漠郎,你不能离开我......你说过会永远保护我......”秦母唤着年少时喊他的称呼,一声声尽显悲戚,一声声唤着眼前之人,希望这离别之殇能够消失。
芊因将灵药递给医修,那医修叹口气,接过灵药让秦家家主服下,随即让周围的下人离开:“都离开吧。”
他走到秦长雁面前,低声道:“我无能为力了,那灵药也只是让他回光返照罢了,还请节哀。”
秦母听得清楚,却宁愿自己没有听见,她看见秦家主浑浊的双眼慢慢有了光彩,被她抓住的手也反握住她的手,只是声音依旧虚弱:“别......白费心力了......”
“什么叫白费心力!还有救的,还有的,对不对......”秦母回头看向医修,医修不忍别头,无声宣告了最残忍的答案。
秦母往前一扑,满是泪水的脸凑近了些,双手紧握这最后的温存,她已知道结果,只是不愿面对,怎么能......怎么能这般残忍?
“那人出手......我便知晓了......”秦家主抬起另一只手,似乎想摸一摸妻子的脸,灵药作用让他有了些力气,能够在这最后时刻与她好好道别,“这一生,我总欠你......你、一定,好好活下去......这是报应,但他、不会伤你......”
“什么报应,什么报应!”秦母哽咽着将丈夫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如此亲密又温柔的动作,却只加深了她心中的悲哀,“什么报应都冲我来!你不能、不能走......”
“芸娘......”秦家主长叹一声,命已哀绝,手无力垂下,再也来不及拭去妻子脸上的泪,他为她抹去了一辈子的泪,却也是让她流泪最多的人。
多年夫妻,相濡以沫,同甘共苦,再多不舍,再多难分,却也抵不过死别。
“漠郎——”秦母悲伤难挨,终究也晕倒在秦家主身边,她此时最想不过与他一同离开,只是不能,明知不能,才最悲哀。
“母亲!”秦长雁上前将秦母扶起,看向医修,“我秦家出此大事,只能请先生留下,为我母亲诊断,免得......”
未尽之意,医修早已明白,连忙点头,随下人走了。
京落晖在外听到里面人声喧哗,大概也猜到了,秦家主在延秋受人景仰,秦家虽不算大家,却也为延秋做了不少,这般人物如此离去,延秋恐怕也要掀起大浪。
他转身后,却看见栎青远远立着,茫然靠着墙,看似冷眼观人间离别,眼里却莫名哀伤。倒显得京落晖这个真正的人还没有他这般难过了。
“在这做什么?”京落晖还有心情玩着扇子,栎青却没有心情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题。
栎青的眼睛极为好看,似水却没有那分深不可测,似月却没有那般清冷,眼里总是清澈的。他带给京落晖许多疑问,甚至是不耐和杀意,但那双眼睛,总是让京落晖多了几分不忍心。
有这样眼睛的人,确实是让人下不了手啊。
就好像破坏他的一切都是罪恶的,不应扰乱这双还来不及盛满痛苦的眼,京落晖自认为并不是良善之人,但也不想抹去这份清澈。
只是如今这双清澈双眼里满是不解和悲哀,栎青迷茫地看向京落晖:“我感受到了......”
“什么?”京落晖难得有耐心听他这般没头没脑的话。
栎青微敛双眸,一身清傲之意淡去不少,他立于墙边,站在树下,好像与人世隔绝,只是早已身处人间,又怎能真的冷眼旁观?
“她很伤心,那位夫人。”栎青抬手,接下一片落叶,落叶归根,有时正如同人的性命,有时,人好像还不如一片落叶。“这个人对她很重要,但这个人走了。”
“人总会走的。”京落晖见他好像沉醉在这一次他人的悲伤之中,莫名觉得好笑,又莫名觉得叹息,“七情六欲,一直是人看不破的东西,越看不破,失去时才越是悲痛。世间之人,大多逃不过这般折磨。”
“折磨?”栎青看向京落晖一如既往的平静神色,他的眼里永远没有情绪,笑意也极为浅淡,平时笑得那么多的人,却能够将欢喜藏得那么深。“在你眼里,这是折磨吗?有情,是一种折磨?”
“与其说有情是一种折磨,不如说活着本就是折磨。”京落晖将他手中落叶拂下,“一生悲欢离合尝尽,手中能得,只不过镜花水月,眼前不能得,也只是痴妄愚昧。活着本就是折磨人的,只是来了一遭,即使知道是折磨,也不得不走下去,在无尽折磨中寻找那些镜花水月般的乐趣。”
“你......”栎青哑口无言,他本就不善言辞,不知道怎么与歪理一堆的京落晖争辩,只是扭过头去,似乎这样就能听不到这些让他生气的话,“你出身清阳派,应该是求道的,怎么口中全是那佛门想法。”
“我不求道,也不问佛。”京落晖轻笑一声,遥遥望着院子里这场惊变之殇,“就如同我所说那样,我也是大多数人之一,所求,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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