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一远,逐渐消失在绝无名面前。
眼前黑影憧憧,绝无名握剑静立,黑夜让他看不清云祁山,但他却是知晓的。
知晓这里曾是什么样子。
多年挣扎,唯一支撑着他的就是关于云祁山的回忆。过往已不可追,未来却渺茫无依,明明知道这是悲哀,却不敢放下。
他怕放下后,他就真正只有一个人了。
剑上冤魂虽在折磨他,却也在陪伴他,阴气之伤、好友亡故之痛,都能让他觉得自己是在真的活着。
虽然活得并不高兴,虽然他知晓只是一场空梦。
在那件事后,绝无名只回来过一次,是他被追杀之时,避无可避,常知月尸骨无存,他再也用不了渡魂剑。
回想过去,剩余百姓已被安置,他求了太多人,却一无所获,早已绝望。既然绝望,便干脆随着过去一同埋葬。
抱着这样的想法,祁照影才拿着剑,任由身后追杀不断,任由自己遍体鳞伤,只想回到云祁山了结一生。
他就算是死,也该死在云祁山,飘无所依的亡魂,也该回家了。
只可惜他没能死成,也就回不了家了。
绝无名闭眼,不愿再看眼前之景,寒风凛凛,似乎是在嘲笑着他这个懦弱至极的人,一个不敢再看故乡一眼的人,又有什么勇气踏上复仇之路呢?
旭日东升,绝无名却始终没有睁眼,亡魂哀嚎,剑上怨气涌动,他沉默良久,知晓日出已至,只能缓缓背身。
眼前是他的家,但他不敢回去。
因为他不敢再面对冤魂之地,不敢再回忆从前,不敢知晓……原来这么多人恨着他。
恨他懦弱胆小,恨他将灾害带回故乡。
绝无名在手心划上狠狠一剑,鲜血黏腻的触感让他慢慢回神,他闭着眼,鲜血滑落在地,一步一步,远离此地。
远离他最害怕、最渴望的故乡。
但也正是因为他的缓缓离去,绝无名永远没有看见,身后云祁山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冤魂消散,虽没有人迹,却也是他曾经的样子。
那些冤魂在告诉他,他们没有怪他,他们在欢迎他回家。
只可惜绝无名没有看见,也再也没有几乎看见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回到故乡,再回,已是梦中。
不远处佛塔矗立,慧灯大师一步一行,佛杵点地,本是悠闲之态,却含诀别之意。
眼前煞星拦路,黑衣人长刀在手,血红双眼满是杀意。
慧灯大师轻叹一声:“终于还是来了。”
六百年前,他隐世闭关,六百年后,他天命已至。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似是不解他为何不出手。
但慧灯大师只是盘腿坐下,轻声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诵经声平静淡然,一如当年,在这生死交界之时,唯有说不出的平和。
黑衣人警惕地退后一步,慧灯大师修为深不可测,说不定能与魔尊一战,他不敢直接动手,只能伺机而动。
只是慧灯大师并没有一战的想法,心经念完,他轻笑一声:“施主,动手吧。”
坦然赴死,不是屈服天命,而是知晓自己并不是消散,此身虽死,只是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不过是摒弃前尘,涅槃重生,何须畏惧不安呢?
此后,慧灯不再,慧心犹在,世间万物,都在他心中,又都不在他心中。
长刀落下,血溅当场,高僧远去,空荡山间竟有无数鸟腾飞而起,鸟鸣破空,猿声长啸。
忽然,佛塔钟声响起,沉重悲叹,一声一声,敲在佛门之人心中。佛光闪耀一瞬,又恢复平静,只是宣告了一次终结,也是宣告了一次新生。
佛山弟子伫立,手竖胸前,一字一句念着超度佛经,虔诚释然。
黑衣人不语,五指成爪,上前狠狠捅穿慧灯胸口,鲜血染红了黑衣人的手,他手中握着一块散着金光的短骨。
佛至骨,在他手中金光一闪,身后佛塔钟声一乱,交错无章。佛塔上,佛光大作,与手中佛骨金光遥遥相呼,钟声肃杀激扬,佛门震荡。
黑衣人暗道不好,手握佛骨离开,将赶来的佛门众人甩在身后。
而慧灯大师依旧保持着打坐姿势,平静安详,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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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出自《心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出自《金刚经》,慧灯大师的死其实早在他掌握之中,祁照影也要因为他的死才下定决心走上自己真正的复仇之路', '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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