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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傀儡未绝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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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黑衣容子安对此言给出的反应是冷笑一声,不欲与锦衣容子安争辩,一手提剑朝他斩去:“孽畜受死。”

锦衣容子安亦是早有提防,当即同样举剑迎上,口中道:“邪魔受死。”

只这两句话的功夫,两人便战做一团。

昆仑这边并未出手阻拦,黑衣容子安同来的十余人追兵不知作何考量,也没有插手,于是两方人将战场牢牢围在中间。

人群包围之下,那两道身影缠斗时间渐长,众人都感到些微妙。

盖因那两个容子安形貌相同、武器相同、竟连招式都一模一样!

若非一人黑衣,一人锦衣,打到此时他们该是全然分辨不出来了。

容央眉头也蹙了起来,他原本是想着,这两人既有一个假的,那招式中定有破绽。

但完全没有。

眼见着是不会有结果,容央沉声道:“停手!”

话落,两个容子安虽不甘心,却都依言收势,各自回到原处。

听闻容氏等级森严,由此可见一斑。

赵晚尘看向容央,容央摇摇头。

场面一时沉默。

昆仑这边一位弟子提议道:“既然两位中定有一人是假扮,容少主何不问些旁人不知的问题?”

锦衣容子安看着黑衣那个冷哼一声:“六少爷尽管问就是。”

黑衣容子安却摇摇头:“这傀儡化人之所以难辨,便是那邪魔不知使出何种手段,连记忆亦能复刻,只怕……”

“胡言乱语!”话没说完,便被锦衣容子安打断。

黑衣容子安冷笑不答。

容央尚在思忖,人群后,栖寒枝目光凝在那两个容子安头顶,眸色沉沉,再没一点其他心思。

“林道友如何看?”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栖寒枝沉默片刻,答道:“丝戏。”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两人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此时众人都瞧了过来,只是那些小弟子大多神色茫然,只几个恍然大悟,离两人最近的段言脱口问道:“敢问林道友,可是四百年前,致使兖州之乱的那个‘丝戏’?”

“四百一十七年。”精确的时间下意识脱口而出,栖寒枝语声与神色一般沉冷。

“啊,是是。”段言连声应了,心道林道友读书当真认真仔细,是他不如。

“何谓丝戏?”有人问道。

段言左右瞧瞧,见仙尊与林道友都没打算开口,便解释道:“‘丝戏’是邪修岑彧所创一门阴毒术法,取法凡间常玩的‘傀儡戏’。岑彧的丝戏分三个等级,三等称‘纸傀’,二等称‘血傀’,前者就是寻常傀儡,后者则需取人精血、配合天材地宝以邪术炼制,所制傀儡与被取血者形貌、功法、记忆,总之便是你能想到的一切都是相同。”

解释道这里,众弟子齐齐看向容子安,隐隐有些明白了。

那两个容子安互相对视一眼,齐齐嫌恶的朝远离彼此的方向退了两步。

周灵扯扯段言的衣袖,忙又问道:“阿言师兄,那第一等的傀儡呢?”

段言闻言,脸色也不大好:“第一等的傀儡,称为‘人傀’。人傀,不需要精血、天材地宝,只需将那跟傀儡线嵌进人的脑子里。”

众人闻言皆是色变,周灵磕磕巴巴问:“那,那兖州城……”

“全城凡人,都成了傀儡。仙宗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

“彼时仙尊元婴修为,亲赴兖州,一人一剑,削去那邪修首级,然,丝戏勾连全城……”段言闭了闭眼:“傀儡未绝,术者不死。”

栖寒枝耳边段言的讲解渐渐听不清了,似乎有什么久远的声音,越过远路迢迢,跋涉而来,撕裂记忆的封锁,带着朦胧的甜香和血气一起,插入他乏味的往昔。

四百一十七年前,新雪刚落,年节将至,兖州城内家家户户挂上红灯笼。

“阿栖,来写对子……”

“不会。”他听到年少的自己,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骄纵,像是生着闷气:“你昨天还给隔壁王家姑娘写了一副,怎么,回了自己家却要我个大字不识的来写?”

有什么人低低笑起来,然后从身后握住了他的手:“王家姑娘那一副对子三十文。”

“三十文?”他惊讶,随即声音里带了些阴阳怪气:“可得收好了,那哪是对子钱,别不是聘礼吧?”

“三媒六聘,当由双方先请媒人,再要纳彩、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那男子声音不急不缓:“又有三书六礼……”

“那你还不快去请媒人,在这写对子作甚?”他彻底生气了,一把甩开握着他的手。

那人环着他腰笑起来,见他实在气不过,这才道:“只收了三文,都成糖葫芦进到你肚子里去了。”

那日下了雪。

那人站在门前,贴他那张狗屁不通的对联。

“财源广进朝朝暮暮,”他很轻的笑:“是财源广进,还是朝朝暮暮?”

年少的小凤凰不答话,抱着不可言说又太过分明的心思。

“糖葫芦三文一个,确是该财源广进的,不然如何养得起你?”没等他生气的说什么,那人便提笔写下一行——琴瑟相合岁岁年年。

“你当真考上那个什么状元吗?”小凤凰抿着嘴,藏不住笑,却犹在嘟嘟囔囔,“对得这是什么?怕不是人家王姑娘嫌弃,才只给了三文。”

那人还是笑。

然后呢?

栖寒枝怔然,一手按住心口 ,那生着“心核”的地方,一片空茫茫的无力与莫大的悲戚涌了上来。

岁岁年年……

千门万户朱灯染血,他几日前亲手贴上去的楹联破败成稠色的飘絮,顺着风落回彼时还年少的小凤凰手上,沾满了猩红,只余一个不成句的“岁岁年年”。

“阿栖,别看。”那人的手冰凉又僵硬,只固执的遮住他的眼:“醒来就没事了。”

那人是谁?

他竭力在脑海中翻找,却再也想不起来哪怕一丁点。

只剩兖州一眼望不尽的新雪,一个圆月高挂的雪夜,一场唱到正月十五的傀儡戏。

仙人如在云端,手中佩剑映着月夜的冷光,未凉的血滚下来,那些鲜活如旧的面孔便一个个混在深红的泥土里,透过颤抖冰凉的指缝,撞入眼中。

他为何……想不起来了。

那分明该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林道友?”段言不知什么时候讲完了,转头瞧过来,想询问博闻强识的林道友是否有误,就见他神色怔然,忙道:“林道友,你怎么了?”

栖寒枝倏然从突如其来的记忆中抽离,沉默片刻,淡淡道了一句:“无碍。”

他声音有些沉,不过方才讲到兖州之乱便是差不多的语调,小弟子们都没当回事,只谢云敛定定看了半晌。

体内魔气又躁动起来,在栖寒枝丹田经脉里沸腾,想将他情绪激得更失控,最好直接疯了彻底。

这感觉实在久违,每个从极渊爬上来的魔都知道,那里最可怕的不是险恶环境、不是被流放至此的异族,而是磅礴汹涌的浊气。

那些与心魔同出一源的浊气,不断激发情绪,让人崩溃、也让人疯狂。

许多大魔瞧着不大正常,情绪淡漠、喜怒无常,什么样的都有,但也只是瞧着。

最疯疯癫癫的是魔,最理智冷静的也是。

众魔之主,更是如此。

按在心口的手收了回来,一席黑衣的俊朗修士神色平静,垂眸似是轻笑:“耽搁太久了。”

谢云敛眉目沉沉,目光追寻而来,落在身上,恍惚能叫人生出一种灼烫的错觉。

栖寒枝朝前走去,没有回头,不想理会,也无心理会。

“既然分辨不出,不如都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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