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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中一片沉默, 空气似乎都在这样的沉默中变得稀薄,仙尊桶中那条肥鱼狠狠拱了两下,闷闷的碰撞声成为这一方天地唯一的声响。
栖寒枝其实没有谢云敛以为的那样生气。
他现在对自己的精准定位是, 妻子脑子出问题丈夫不离不弃坚持治疗, 其中的那个丈夫, 自然容忍谢云敛的小脾气, 他只是想到, 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谢云敛将他“囚禁”,归根结底是觉得他会离开, 如果能证明他并不想离开, 谢云敛的心结能否稍解一二?
“唰”一声, 空钩被扯出河面,溅落满地水花, 栖寒枝把钓竿随手放到一边, 朝身旁人好声好气道:“谢云敛, 我还没听过你授课。”
谢云敛平静的像是方才两人没有任何不愉快,反驳道:“每旬便有两日。”
本来想隐晦的卖个乖的栖寒枝:“……”
栖寒枝晃了晃手上的链子, 安抚脑子出了问题的小娇妻:“本君修为被锁,便是想跑也跑不了, 为何不能随你出去逛一逛?”
谢云敛目光落在栖寒枝腕骨上冷黑的铁链上,并未言语。
栖寒枝给出承诺:“何况此地是我的凤凰窝, 我也不会跑。”
谢云敛不知道信没信, 只面色似有松动。
栖寒枝再接再厉:“也罢,若你实在不放心, 本君化作原型,缩小些藏在你袖中可好?”
谢云敛豁然抬眼看过来。
栖寒枝凤眼挑起一个弧度,那弧度里漾一弯笑, 好整以暇的瞧着仙尊:“不过要事先说好,本君腹部的绒羽是不可以随便碰的。”
谢云敛沉默半晌,沉沉应道:“好。”
仙尊在魔君的重重攻势下溃不成军。
大魔头满足的叹了一声:“想当年本君在昆仑听传教院那些老头讲课,只觉实在无趣,当时心里便想着,若是仙尊能来讲上那么一两日,便是只看着你这张脸,那枯燥课业也能让人觉得有趣许多,如此也算成全我当年的心愿。”
谢云敛目光落在他脸上,纠正道:“传教院秋掌院今年不过三百余岁。”
四百多的栖寒枝:“……”
谢云敛顿了顿,有点迟疑又道:“且秋掌院在昆仑内素有美名,想必姿容不俗,远胜于我。”
栖寒枝:“?”
魔君眨眨眼,又眨眨眼,上上下下看着眼前这美名传遍仙魔两道的仙尊,一时想不出他如何能说出这般滑稽的言论。
“……仙尊不大认人,旁人却是不同。”栖寒枝组织措辞:“你可记得外人如何评价于你?”
“自然。”谢云敛肯定。
栖寒枝目露怀疑之色:“那如何不知,仙尊姿容冠绝当世,为世人乐道,远非这秋掌院可比?”
谢云敛用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淡淡道:“世人毁誉不可尽信,想来是见我修为高些,又有几样为人熟知的旧事,以讹传讹,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栖寒枝:“……”
栖寒枝一时半会竟不知如何反驳谢云敛这套说辞,只是谢云敛这坚定又认真的模样,嘴里说着这等自以为正确的鬼话……实在有点可爱。
大魔头忍不住想笑。
“本君眼力素来极佳,仙尊既然辨别不出就直接信我,”栖寒枝凑近撩了下谢云敛下巴,在他唇角轻薄的吻了一下,这才拖着声音道:“你确实生得举世无双的好看。”
谢云敛眸光微动,待栖寒枝撤回原处,才缓缓道:“阿栖之美我,可是私我?”
栖寒枝先是恼于这人怎就听不进去话,随即恍然品出几分旁的意思,禁不住笑了,对上仙尊专注的神色,难得大方道:“那便算是吧。”
*
翌日
新入门的弟子年岁都不大,一个个身量不高,此时脸上是抑不住的兴奋神色,三五成群结着伴,都起了大早,根据弟子牌的指引赶到传教院。
人还未到,便先被一眼望不到头的弟子服遮住了眼。
新弟子们一时踟躇,有小萝卜头与相熟者小声商讨起来:“我听昨日引路的师兄说,传教院虽在外门,但宗内弟子,无论外门内门还是亲传,凡是金丹以下的,都要在此完成日常课业。昆仑不愧是第一仙宗,光是金丹以下的弟子便有这般多吗?”
他的同伴瞧着比他高一点,大概是个十来岁的小萝卜头,沉着的摇了摇头:“非也,你看那位师姐,所穿弟子服只领口一圈浅白,袍角苍青,袖口有流云纹饰,该是金丹修为之上的内门弟子,而且……”
他一手搭在同伴肩上,努力踮了踮脚,抬高了脖子往里张望:“你看那边,那几位的法袍比金丹师姐的颜色还要深,似乎是元婴长老才能穿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两道小眉头皱在一起,似乎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便在此时,两人身前不远处一位年纪也不大的小师姐回过头,视线垂下些,看到两人,笑着道:“两位师弟可是新入门的弟子?”
两个小弟子连忙施了一礼:“师姐,确是如此,不知今日为何这么多人啊。”
“新弟子入门,宗内会有长老来此讲道三日,今日讲道之人乃是仙尊!”那师姐露出艳羡之色,指指一旁人群稀少些的一处道:“快去那边吧,我们这些人都是来蹭听的,你们这些新弟子可以从那头进去。”
那两个弟子连连道谢,匆匆朝师姐指的那头去了,待入了场,才反应过来,矮些那个问:“方才,方才可是我听错了,今日何人讲道?”
高个那个闻言也是一愣:“似乎是,仙尊?”
两个小萝卜头面面相觑,好一会反应过来,满脸都写满了震惊和喜悦
辰时,传教院钟声敲响,秋掌院扫了一眼院外一眼看不过来的青色,心说往日却不见这群小崽子这般积极,暗暗冷哼一声,顶着弟子与同僚艳羡的目光,大摇大摆的走向侧旁以权谋私留出的宝地。
秋掌院一撩袍角坐下,高台上忽有一阵空间波动,身着苍青外袍的仙尊自其中踏出。
谢云敛落地,目光环视一周,瞧见这么多弟子稍感意外,弟子纷纷起身施礼口中道一句“仙尊”,谢云敛微一颔首,双方各自落了座。
侧旁端坐的秋掌院回礼后目光仍落在仙尊身上,面上平静,心中却满是激动之情,待激动稍微平复,忽而意识到有点不对。
一贯仪态端方的仙尊,今日为何稍显凌乱?
还有……秋掌院目光朝谢云敛胸前瞥了一眼,宽大的外袍在仙尊落座后松松散散的垂下去,与中衣之间堆叠出自然的线条,只是,仙尊胸前,是不是揣了个小东西?
秋掌院怀疑自己看错了,还待再瞧一眼,仙尊清清冷冷的声线便响起来:“近日修真界不太平,邪修有卷土重来之势,便趁此讲讲邪修吧……”
清浊灵气、仙宗魔域,还有其间逆天而为的邪道,这些都是修真界的常识,谢云敛给新弟子授课没打算讲些晦涩之事,不过瞧见远处金丹元婴的修士,却也不忍教他们白来一趟,便由浅入深多说了些。
胸腔不断的震动扰鸟清梦,被揣在胸口的小凤凰不满的蹭了蹭,滚动着把自己更往里埋了起来。
谢云敛说话的声音微不可查的一顿,坐在前排的小弟子有眼力好的,发觉仙尊怀里好像有什么动了动,还不待细看,仙尊又续上方才的话,将满场的主意吸引回去。
震动与说话声仍在持续,滚无可滚的小凤凰怒气冲冲的“啾”了一声,睁开眼,撞见大片柔软的白色布料,被吵醒的不满让他一时失了对环境的判断力,爪子蹬了两下,便朝着有光的方向钻了出来。
凤凰自领口钻出,对上谢云敛的眼,不满的叫他的名字,正待说什么,陡然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发出了一声“啾”。
有点醒过神来的魔君:“……”
传教院内外数百人,安静的只能听到那一声细细软软的“啾”。
巴掌大的小红团子抖了抖绒毛,沉着冷静的扇着翅膀落到了谢云敛肩上
谢云敛给人授课还非要带着只可爱的小宠。
与本君,失踪多日的堂堂魔尊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因被锁住灵力恢复本体后被迫变为幼鸟的魔君狠狠抓了一把爪下肌肉紧实的肩膀,拖着爪子上随他身形一道变小的黑色铁环,抖着翅膀飞到了仙尊头上。
幼年期的小凤凰像只圆团子,只尾巴尖尖上一点金灿灿,额上短得几乎瞧不见的翎羽高高扬起,以俯视的目光高傲的扫过这数百青青绿绿的弟子,不屑的又“啾”一声。
继续吧。
谢云敛眸中闪过笑,轻咳一声,唤回完全傻眼的弟子们注意,全无一点解释的意思,不急不缓的续上先前的内容。
但众弟子无论是老的少的、炼气的元婴的,都有些神思不属了。
一道道目光自以为隐晦的交替着朝仙尊头顶落过去。
谢云敛眼睑微垂,掩去眸中晦暗神色。
正待结束授课,头上那一团重量忽的消失,轻微的振翅声响起,他飞快抬头,便见小红团子一头朝他怀里又扎了下来。
“啾!”累了!
鸟大爷踹了踹仙尊的手,待那一双手平平张开,这才坦然的窝进去,又“啾”一声,示意谢云敛他躺好了,可以继续了。
谢云敛指尖上是一片比云还柔软的触感,细软的白色绒毛随着一呼一吸徐徐起落,他指尖忍不住颤了一下,收到那双暗金色的眼睛一个瞪视。
阿栖变成幼鸟后,那双凤眸也变成了圆的。
谢云敛屏住呼吸,十分没有契约精神的用指尖在幼鸟腹部轻轻挼弄。
“啾!”谢云敛!
谢云敛恍若未闻,另一只手覆在他背上顺着羽毛的方向轻轻的撸,一边抬头看向已经完全失去灵魂的弟子们,神色间是难得的和缓:“抱歉,方才讲到哪里了?”
秋掌院与仙尊对视了好一会,才不确定道:“邪修之法莫测,剥皮拆骨者甚,生魂难灭……”
谢云敛感谢的点了点头,继续了下去。
掌心暖烘烘的团子装模作样的挣扎了两下就很快躺平任人顺毛,他觉得这课还能再多讲几个时辰。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不过半柱香后,东方天空上一束耀目白光闪过,伴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兽吼,仙宗魔域内无数人朝着那个方向看去,面上神情变幻不定。
谢云敛豁然起身,东方,昔年东陵仙门遗址,而今玄阳宗所在。
白泽之吼,四百多年前曾响过一回,非灭宗之祸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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