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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寒枝盘起腿坐直了, 上下打量谢云敛:“你不记得了?”
谢云敛虽听不懂阿栖说什么,但是十分配合,点头。
“那你可记得我是如何出现在此处的?”
谢云敛一顿, 摇头。
完了, 彻底傻了。
多日努力前功尽弃, 竹篮打水, 凤凰气得想打人。
“阿栖……”谢云敛又叫他。
床的位置比较高, 谢云敛看他时微微仰起头,栖寒枝闻言想看他, 却对上两指宽的黑绸。
登时更生气了。
“你不要与我讲话。”栖寒枝撇过头眼不见为净:“本君现在很不高兴。”
若他对面坐着的是与少年凤凰更熟悉的云隐, 便该知晓, 阿栖这是等着他哄了。
偏如今这罪魁祸首不知是不懂还是装不懂,闻言不仅没有闭嘴, 反而像是被他启迪了思路, 认真思考了一会, 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回答他先前的话:“想来是近日视觉有所恢复,无碍, 稍后再加固一番便好。”
栖寒枝转回头来,眉头皱起来:“什么?”
“阿栖出现在这里。”谢云敛神情平静, 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栖寒枝一怔,无数细碎的思绪被这两句话穿在一起, 他终于意识到从见到谢云敛起, 那种似有似无的异样感从何而来。
爱侣重逢,中间隔着十年生死, 谢云敛只是性子沉稳,却非冷心冷情,又怎会似如今这般平静?
不过是他以为, 突然出现的凤凰只是他的幻觉罢了。
云隐那日一句“想是欲见故人,又恐处处皆是故人”蓦的响在栖寒枝耳边。
什么叫,处处皆是故人?
刹那间,栖寒枝对这无知无觉的“十年”忽然有了一个确凿的概念。
是谢云敛无数次见到“他”,又无数次沉默的坐在床畔,握着“他”的手,枯坐至天明。
最开始许是欣喜,后来那欣喜便被一点点耗空了,只剩下思念。
当思念被愈来愈深的幻影反复吊起,又一次次被枕畔冰冷的触感拽下,素来心智坚韧的仙尊也不得不选择了屈服,逃避似的封印了视觉。
他曾有过太多空欢喜。
却仍坐在床畔,为他的凤凰输了一日夜的灵力。
栖寒枝鼻子不争气的一酸,不敢再想下去,合身朝前一扑,狠狠环住仙尊的脖颈,整张脸埋在他颈窝里,没泪洒仙尊衣襟大概是他最后一点体面。
少年爱意最是直白,喜怒便在言行之间。
谢云敛措手不及,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便听怀中少年声音有些哽咽似的道:“谢云敛,你摸摸我,是真的。”
边说边拽着谢云敛的手往自己身上摸,谢云敛一时挣扎也不是,不挣扎也不是,只能由着伤心得不可自抑的凤凰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身上。
“阿栖。”谢云敛有些无奈,少年从他怀中爬起来,透过神识中的虚影,能感觉到少年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像是某种小动物,想必那双暗金色的凤眼也该像是被水浸过,带着湿漉漉的渴求,急于证明自己。
几乎让谢云敛不忍打碎这个美梦。
他放任自己在凤凰额上落下一个吻。
然后撤掉了手上的灵力。
瞬间,手掌下一片熟悉的空荡,少年似以往每一个幻影一般,触之不及。
栖寒枝整个凤凰愣在原地。
怎么回事!
他又向前试探着勾住谢云敛的脖子,两只手稳稳挂在仙尊颈间,再转过身想触碰那只手,却还是直直穿了过去。
谢云敛另一只手顺了顺他的头发,眉眼微垂,看不出他是否会在这熟悉的空荡间又一次感到失落,他只是轻声道:“阿栖,我很想你。”
说完,撤去了体表的灵力,栖寒枝手下一空,谢云敛不再看这个“幻影”,起身推开房门走了。
大概是去加固视觉上的封印了。
栖寒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从最初的不可置信中回过神,意识到问题所在——他尚未复生。
或者说,他如今不过是借着谢云敛本命剑温养,以神魂化出的灵体,并无实际的肉身,修仙者周身常有灵气运转,这才能碰触到他。
就和陆青端以残魂存于世间相似。
想通这一点,栖寒枝翻身下床,赤着脚跑出门。
谢云敛刚走出不远,听到声音回头看过来,目光扫过未着鞋袜的少年,无奈道:“穿鞋。”
鸟类轻盈的身姿在少年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凤凰整个人扑到谢云敛怀里,谢云敛不及思考,方才撤去的灵力一霎环绕周身。
凤凰稳稳落在他怀中,双腿盘在他腰间,像个甩不脱的挂件,紧紧环着谢云敛,张嘴便道:“谢云敛,本君再告诉你一次,我就是真的,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你就算再去封印视觉,封十遍百遍,你还是能瞧见我!”
谢云敛正不知如何回话,少年又道:“有旁人在场时你怎么不说我是幻影?还穿鞋,幻影穿什么鞋,你就是心里清楚却不承认,又是分神又是失忆,花样这么多,你怎么不敢摘下这破布好好看看我?你个胆小鬼!”
栖寒枝张嘴便是好一番数落,毫不顾忌谢云敛乱七八糟的脑子状态。
他算是想通了,谢云敛这个人,就不能以常理来推断。
仙尊瞧着高高在上不近人情,实则心思弯弯绕绕,打成八百个结,比猫抓过的毛线团还复杂,不要妄想弄清楚他的心事,只需要抓住要点。
与其费尽心思证明自己是“栖寒枝”,等着之后谢云敛那脑子里还有不知有多少的花样,不如直接按自己的心意来。
“谢云敛。”栖寒枝双手转而捧起仙尊俊俏的脸,只两条腿夹着腰借力,刻意板起脸道:“本君只是暂时失去了身体,神魂被封在你本命剑中,至今才得以化形,但你若不管我,神魂久不归体,说不定哪天就回不去了。”
栖寒枝刻意规避了诸如“死”、“魂飞魄散”之类的字眼,却还是狠狠戳中了谢云敛的死穴。
揽在栖寒枝腰间的手猛地收紧,直让他觉得腰要折。
刚还一本正经的凤凰连忙松开仙尊的脸,转而去拍腰间那双手:“轻点轻点,不是双修不要用这么大力气。”
话落感觉腰间力道一松,栖寒枝得以的看着谢云敛,心道以谢云敛那个性子,可是幻不出本君这般言行无忌的幻影。
谢云敛没对他此言做出什么反应,只回到先前那个话题:“你的……身体,在何处?”
“不知道。”栖寒枝一贯是个不会见好就收的性子,换了往日见谢云敛这反应,定是要再戳他两句。但他如今十分宽宏大量,只是哼一声,便道:“当日那偷袭本君的王八蛋好像是说了句‘借我身体一用’,没大听清,不过本君那宝贵的身体也没人舍得损毁,便请你师兄画个反向的招魂阵,我就能感应到。”
此言一出,却未得到谢云敛的应和。
栖寒枝有点疑惑的看他,然后又对上那块黑黝黝的破布,根本看不清谢云敛表情,登时不高兴的踢了踢腿。
谢云敛被腰上乱动的腿唤回注意:“招魂阵染霜便能布,不必麻烦师兄。”
大概是栖寒枝那句“神魂久不归体,说不定哪天就回不去了”把谢云敛吓到了,他当即捏了张传讯符。
为了师父的体面,赶在两人上来之前,栖寒枝恋恋不舍的从谢云敛腰上跳了下来。
戚染霜就住在天渺峰山腰,不过栖寒枝被抓着穿了个鞋的功夫,孝顺徒弟就飞速赶来了。
随行的还有个戚林醉。
戚林醉见到活生生一个栖寒枝,冲上来就抱着他哭,因栖寒枝如今的少年体态,相对人高马大的成年莲花还得弓着腰才能勉强怼进师父怀里。
栖寒枝被怼着心口哭了一会,最开始的那点慈爱飞速消弭,挼了挼傻徒弟那坚硬的脑袋,真诚道:“累吗?要不直接跪着抱住师父的腿哭。”
眼泪汪汪的戚林醉:“……”
戚林醉默默直起身,到一边抹眼泪去了。
眼中也有湿意的戚染霜忍不住笑了一声,被戚林醉红着眼睛瞪了一眼只当没看见,走上来替换了不争气的兄弟,抱了抱久别的师父。
栖寒枝很感动,就是觉得气氛有点像上坟。
谢云敛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栖寒枝偷偷踹了他一脚,仙尊顺畅的开口:“染霜。”
“师尊。”戚染霜后退半步,转向谢云敛。
“嗯。”谢云敛问:“若以招魂阵绘一反向变阵,需要多久。”
戚染霜心思通透,只一看一旁少年体态的师父就明白了,想了想道:“招魂阵所招之神魂越强,绘阵越难,反之亦然。师父如今神魂虚弱,凤凰之躯却是强横、又有大乘巅峰的修为。以弟子之能布阵,短则半月、长则月余。”
说到这她补充道:“若是请大师伯布阵,想必用不到十日。”
谢云敛闻言却是道:“不必,便由你来布吧。”
戚染霜虽不解,却还是应下:“是。”
栖寒枝就没有什么顾忌了,等两个徒弟走后,便拽着谢云敛问答:“你师兄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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