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宝珠走出卧室, 在次间里犹豫了片刻后,决定亲自去给八阿哥回话。
她说八阿哥性格好, 没有其他皇子们的高傲。换句话来说, 是性格有些怯懦。不管是面对嫔妃额娘们,还是下人们,他都是一副小心翼翼里透着讨好的模样, 生怕对方对他不满。
这种性格的人, 能开口求康熙,又在门外等着, 一定是非常迫切的愿意。
“娘娘, 万岁爷回话了吗?”佟宝珠走出正殿门时, 黄忠迎上来问。他也是看八阿哥乖巧的令人心疼, 心里盼着, 康熙能给个满意的答复。”
“皇上说的不行。”佟宝珠看着前面影壁方向, 沉声道,“本宫去跟八阿哥说。”
“娘娘,还是奴才去跟八阿哥说吧。奴才就说, 万岁爷今儿太累, 已经歇下来了。等明儿一早, 娘娘帮他问了结果, 再回话给他。”黄忠小声解释道, “也让八阿哥今晚睡个好觉。”
黄忠不知道八阿哥求问的什么, 但既然是在承乾宫门口等着。应该是与承乾宫有关。这种说法能把娘娘摘出来。若不然, 八阿哥兴许会以为,娘娘从中作梗,才让万岁爷拒绝了他。
佟宝珠明白黄忠话里的意思, 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本宫去跟他说。”与其让对方无望的等待,不如趁早断了心思。
康熙回答的太干脆了,依他的性格,否定了一件事,短时间内很难改变主意。以后万一改变主意,算是给八阿哥一个惊喜。
初一的夜晚,没有月亮。一盏盈盈的灯光,柔软了夹道里的黑夜。
蹲在地上的八阿哥,听到脚步声,站起身。心脏嘭嘭跳的剧烈,像是要蹦出来似的。当看到是佟宝珠,刹那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欣喜的激动,令他有些眩晕。
如果能住进承乾宫里,不但有温柔亲切的额娘,还可以成为宫里最尊贵的皇子。
“八阿哥。”佟宝珠笑道,“你皇阿玛回话了,他说不行。”看着身形轻晃了一下的八阿哥,接着说道,“你皇阿玛当时没回绝你,说明他没考虑好。现在拒绝,是他经过了深思熟虑。”
想到黄忠的顾虑,又说道,“皇额娘不知你向你皇阿玛求的什么。但皇额娘知道,这世间的路,不止只有一条。有句话说,上天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必会给你开扇窗。天无绝人之路。你想办法,找找其它的路。”
八阿哥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佟宝珠,低声道:“……儿儿子知道了,谢谢皇额娘。”施了个半跪礼,“儿子告退。”
“路上小心。”佟宝珠又交待跟着他的小太监,“路上黑,照顾好你主子。”
在盈盈的灯光中,看着一高一低的两个人消失在拐角处,佟宝珠折身回屋。
“你出去干什么了?”康熙大声问。
佟宝珠撩起门帘,半个身子探进卧室,轻声说:“回皇上的话,给八阿哥传话了。”
康熙看到她像是说完话,就要转回次间的架式,冷声道:“你睡里间地上。”满腹怨气,又道,“你睡外间,传出去,朕又要被太皇太后说道。说朕把你撵出去,不许你睡床。朕就是讨厌某个人,也不会待她刻薄。”
“是,皇上。”
佟宝珠十分后悔,自己曾说过愿意为康熙做任何事的话。一个晚上,她起来了八次。五次伺候喝水,一次伺候吃东西,两次伺候起夜。
尤其是起夜,最让人讨厌。小便后,他特意抖一下他斗志昂扬的物件。难道是想引诱她?阿呸!一只公用的老黄瓜,能诱得着她?
大约是看出了她心里的不满,康熙道:“朕宿别处,也是如此。以前朕是不想给你添麻烦,夜里才忍饥受渴。既然只是普通帝妃关系,朕以后就没必要再忍着。”
“臣妾没有不满。”佟宝珠小心地伺候他穿衣,“夜里起那么多次,影响睡眠。睡眠不好,人容易衰老。皇上还是把情况告诉太医的好,开个方子调理调理。
“朕老了吗?”康熙皱着眉问。
“比臣妾入宫的时候老多了。”
“今年春天,你还说朕龙马精神,像牛犊子似的壮实,看见就想扑。”
“最近这半年衰老的明显。”佟宝珠仰脸看着他眼角的皱纹,道,“臣妾听说,男人一旦过了三十,各项机能会快速衰老。一天一个样子。”
“朕不觉得。”康熙铁青着脸道。
“皇上没有觉得,现在熬不了夜了吗?年轻的时候一整晚不睡,都不觉得累。现在一晚睡不好,就浑身疲惫。尤其行房事,年轻的时候狠不得一晚八次,现在八天还不想一次。”
康熙:“……”好像是。半月一次,还硬不起来,草草了事。他还以为是对别人起不了兴趣,原来是自己的身体不行了。
佟宝珠拿起菱花铜镜,放在他眼前,“皇上自己看自己,是不是暮气沉沉的?远没有年轻时候的清俊?最明显的是眉额眼角处,盛满了沧桑。走到大街上,自称是四五十岁的人,没人会不相信。”
又道:“前几年,皇上二十多岁的时候,皇祖母就说,皇上像三十多岁的人。”
康熙看了会儿铜镜中的自己,越看越觉得老相。他把铜镜扔在八仙桌。想说,生老病死,乃人生常事,谁都有老的时候。
看着贵妃光洁饱满的小脸蛋,说不出来了。
贵妃二十五岁,比宫里十八岁的姑娘,看起来还有朝气。跟三公主站一起,可以称姐妹。
佟宝珠笑了笑,道:“所以啊,皇上要多注意身体,早睡早起,三餐正常。别生闷气,别发火。肝火郁结,容易衰老不说,还容易猝死。”解释道,“猝死就是突然死亡。”
看着康熙又要发怒,急忙说:“忠言逆耳,臣妾是为皇上着想。别人怕皇上,不敢在皇上面前说实话,那不是真心的对皇上好。臣妾是个十分敬业的妃子,真心为皇上着想。”
康熙坐在龙椅上,听着朝臣们你一言我语的辩论斗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体在一点一点的衰老。
下朝的路上,就让人去传召太医。五六名太医说的话,大同小异,诸如皇上太过操劳,肝火盛,多注意休息,调节清淡饮食等等。
乾清宫里一连召见那么多太医,极不寻常。太皇太后等不到康熙去给她请安,就差了苏嬷嬷前来问究竟。
毓庆宫里也得知了此事。
太子想去向康熙问安,被凌普拦下了,“这是奴才暗自打探来的消息,殿下没接到旨意,就当是不知。”
太子为康熙担忧,“吾寻别的理由求见。”
康熙看到五尺多高的太子,又想到已经成亲的大阿哥,再一次认识到自己老了。
马上就要做祖父的人,能不老么。
没心思听太子的话题,草草的把他打发了。
康熙的状态明显不对,太子不放心,想去承乾宫问问皇额娘可知道皇阿玛焦虑的原因。因着康熙不准他随便去后宫,也只得作罢。
佟宝珠只是不想让康熙宿承乾宫的时候,半夜里总折腾她一会儿一起床,才故意说他衰老。以便让他好好睡觉。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这番话,掀起了轩然大波。将近中午的时候,被太皇太后叫了去。
“昨晚在承乾宫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皇帝接连召见太医,又不肯对太医具体哪里不适。”
佟宝珠想了一会儿,才回答:“皇上在孙媳那里,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昨晚合房了吗?”
“没。”佟宝珠如实说。
太皇太后顿时明白了,皇帝大约是在房事上不行了。接着又召见了几个经常被翻牌子的嫔妃询问。
这一问不当紧,才知道皇帝牌子翻的勤,同房的时候极少。前半年几乎没有,后半年是十天半月才偶尔幸一次。
难怪不愿意去承乾宫了,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再仔细一想,才发觉后宫中已经一年,没传出谁有身孕的消息。前两年,可是一年几个。
这事没法跟康熙直接谈论,太皇太后又召来了佟宝珠,“人吃五谷杂粮,谁都会有病有灾。皇贵妃好好开导皇帝,让他面对自己的问题。”她把康熙突然召见太医,归结为是皇贵妃开导了他。
佟宝珠不明所以,只是喏喏称是。
整个后宫里,还是皇贵妃真正地关心皇帝。太皇太后想赏她些什么,又想不到慈宁宫里有什么金贵的物件可赏。
金贵的东西,早就赏给皇贵妃了。
“皇贵妃有什么愿望没有?”太皇太后轻拨着佛珠笑问。
这可把佟宝珠问着了,她还真没有具体的愿望。或者是说,没有能说出来的愿望。
她的愿望是康熙别发神经,动不动就给她甩脸子。甩脸子也行,别甩那么久的脸子。能像前两年那样相安无事,这样的生活就行。
至于是否对她信任,这一点也不重要。帝王本来就多疑,不信任某人也正常。
但太皇太后这么问着了,也不好不说。否则,是不珍惜太皇太后给的机会。
佟宝珠稍想了想道:“孙媳能不能把皇祖母的厚爱,赏给别人呢?”
“哦?”太皇太后笑道,“皇贵妃想把愿望赏给谁?”
“八阿哥。”
佟宝珠道,“昨晚八阿哥不知因何事求皇上,很急切的样子。皇上没准。孙媳是想,他若是想求颗甜梨,不能赏他甜梨,能不能考虑赏他一颗甜枣呢?这样以来,八阿哥不至于太过失望。”
又说道:“这大清国,除了皇上,也只有皇祖母能满足孩子们愿望了。”
八阿哥的额娘觉惮氏,当年还是她提拔的人,安排在皇帝跟前伺候,以便给她汇报皇帝的一言一行。被皇帝宠幸后,塞进后宫里。后来这人太不争气,她懒得再过问。
此时,提到八阿哥,太皇太后也乐意做这个人情。当即吩咐宫人:“去把八阿哥叫过来。”
乾清宫。
康熙独自坐在西暖阁里,仔细回想这半年的生活。因为贵妃的缘故,他几乎天天都在生闷气,能不衰老嘛。
他对贵妃生气是来源于德妃同他说的那些话,德妃说她心悦于他,不是因为他是皇帝,而是因为他是她男人,是她孩子的阿玛。
每次知道他翻别人的牌子,她都难受的要命,又只能默默忍着。
他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于是问:“你难受什么?”
她说:“嫔妾希望皇上是嫔妾一个人的,只和嫔妾有肌肤之亲。嫔妾知道这是妄想,但还是想让皇上知道嫔妾的心意。还好嫔妾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嫔妃,如果嫔妾身处高位,定会想办法日日夜夜霸占着皇上。”
他就是在那时候惊然发现,贵妃从未有过,想霸占他的念头。总是把他往别的嫔妃处推,还教他如何和别的嫔妃们相处。
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叫来了纳兰性德问他和他夫人生前是如何相处的。纳兰性德正处在丧妻的伤感中,一打开话匣子,就说个没完。大体是说,当初卢氏天天为妾室们吃醋,每次他宿妾室处,卢氏都要整夜不睡。忧思过度,所以才会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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