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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在早一二年前的时候,正始帝还会跟莫惊春纠结君臣,夫子,子卿这样的称谓,可是时至今日,他已经不会再纠缠这些无谓的口头称呼。
他甚是清楚,对莫惊春来说,这些习以为常的东西,便是穿戴在他身上的盔甲。
莫惊春习惯了这样谨慎微小的生活,他或许可以强迫他袒露那些纯然欢愉的一面,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让莫惊春完全回到最开始年少风流的自豪。
这些是需要循序渐进的温养。
而公冶启了解莫惊春,正如同莫惊春了解公冶启。
所以他不会问。
公冶启趴在莫惊春的肩膀上,含含糊糊地跟着他挪动,因着那脑袋是趴在肩头上,所以说话的声音也显得闷闷的,“寡人重重地责罚了刘昊。”
莫惊春:“……因为什么?”
公冶启委屈地说道:“他居然觉得寡人会厌倦了夫子。”
莫惊春便意识到陛下其实知道了前几日的事情,还是落在了陛下的耳中。
莫惊春无奈说道:“这说明中侍官清楚地知道人之劣根,在于喜新厌旧。”他艰难地试图给自己系上腰带,但是碍于他身后还有一个大家伙,所以他的动作异常受阻,花费了好些功夫,才勉强绕过去,再给系上。
这不能怪莫惊春。
他感觉不到陛下,所以动作的时候,要么不小心戳在了他的腰上,要么不小心从不该穿行过的地方擦过,险些酿成大错,擦槍走火。
等他就剩下朝服和官帽没戴上的时候,莫惊春看着外面的天色忧虑地说道:“您若是现在离开,还勉强来得及。”
公冶启幽幽地说道:“寡人要坐着夫子的马车。”
莫惊春忍。
他们两人在剩下一刻钟的时间飞一般地完成了所有的事情,然后遮遮掩掩地上了马车,从莫府的阍室驾出去。
公冶启扬眉,兴高采烈的神色浮现在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他异常年轻的模样,他笑嘻嘻地说道:“方才你可看到了墨痕的脸色?”
莫惊春没忍住,轻笑了一声,然后抿紧嘴唇说道:“陛下,莫要嘲笑臣身旁的侍从。”
公冶启懒洋洋地软靠在莫惊春的身上,仗着夫子现在毫无感觉肆意乱动,然后笑着开口,“寡人笑话他了?夫子,寡人可是实话实说。不过,这宫城外,白日倒是热闹。”
莫惊春听到“热闹”两个词,下意识低头看着公冶启。
陛下看着车窗外的模样,并不显狠厉,只是有着一种诡异的稚气。
莫惊春敛眉,其实公冶启确实异常年轻。
如今不过是二十岁出头。
他轻声说道:“陛下给刘昊什么惩罚了?”
公冶启笑眯眯地说道:“刘昊那家伙不是最看重钱财这黄白之物?寡人便扣光了他一年的俸银。”
莫惊春好笑地抿着嘴,看着陛下肆意活脱的神采。
没忍住,轻掐了掐公冶启的鼻尖。
公冶启从这个动作中感觉到一闪而过极其细腻的情愫,他仰头看着莫惊春,却看到莫惊春的手指盖住了他的眼,“陛下,再眯一会罢。”
公冶启软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等着这个插曲过去,正始帝在朝堂上亦是威武,半点都没有清晨在莫惊春的床榻上不情不愿,不肯醒来的痴缠。他杀伐果断地将朝臣打算软和的态度全部回绝,让户部和兵部做足准备,绝不可能对四面开花的战事屈服。
而下了朝,几个老臣又被叫去了贤英殿。
而明眼人清楚地意识到,这一次,没有王振明。
不日,黄正合上了祈求告老归乡的折子。
正始帝半点都没有要推拒的意思,黄正合既然如此识得眼色,帝王便痛痛快快地放他归乡,那麻溜的动作,让吏部都险些没反应过来。
然吏部眼下也是稍显混乱,毕竟王振明便是吏部尚书,原本乃是六部之首,可正是因为这些年陛下不喜他的缘故,导致吏部也有些备受苛责冷落,好在职权摆在那里,方才勉强撑住局面。
两日后,就在王振明的告老折子也递上来的时候,他便被下狱了。
与此同时,林家上下,自林御史……哦,不,眼下应当称呼他为林德喜,自上而下,只要在京城的无一幸免,全部都被抓如牢狱。
满朝哗然,而薛青便是顶着无数人恨不得他当场暴毙的压力,镇定自若地步了出来,将一概罪证陈列而上。
正是林家以林德喜为首,勾结王振明,把弄朝廷,贪污受贿,贩卖私盐,贪昧赈灾银两等等罪行,那罪证甚至可以追溯到十数年前,是一场漫长而持久的隐秘。
早在年前正始帝发作林德喜的时候,林家人便有想过仓皇出逃,却是万万没想到,陛下已经派人把守住各个要道,林家人只要出现,都会有人盯梢,至于出城……
哼。
他们惶惶不可终日,不知什么时候镰刀会跌下来。
而那些还有官职在身的林氏官员,却还不得不硬挺着上值,这种异常煎熬的痛苦生生割着他们的皮肉,让他们恨不得跪地求饶。
王振明被宿卫从朝堂压下去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种释然的感觉。
一切,都结束了。
总算可以结束这不知何时会中止的煎熬。
他这两年迅速苍老下去,看着比许伯衡还要苍老十来岁。
难得奇异的是,这一次官兵抓捕却异常顺利,没有人哀嚎。
甚至于有些林家人的脸上还流露出狂喜与解脱的快乐。
……这实在很难预料这短短几月的时间,究竟给他们堆积了多少畏惧和压力?
莫惊春知道林家终究有这么一日。
或早或晚。
至于王振明,他确实还在吏部尚书的位置,却能逐渐看得出他被死亡笼罩。
正始帝几乎生生逼死了他。
这些都是朝上的事情。
不过莫惊春也能从公冶启夜半出现的次数中觉查出来陛下莫名的亢奋。
他在知晓陛下半夜来访的习惯后,已经变得比往日还要敏感些,不能说一半,但十有二三,还是有所感觉。
莫惊春踌躇了片刻,还是没有阻止陛下这样的趋势。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样让步的纵容,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
入夜深沉,月色寂寥。
还未到子时,莫惊春就已经沉沉睡去。
他睡得异常早,像是……有些奇怪。
莫惊春的呼吸沉重,比平时要再沉一些。寂寥的夜色中,垂下的床帘外,若隐若现,能够看到一道黑浓的身影,像是趴在莫惊春的身上,沉浮。
莫惊春无知无觉地睡着。
时辰无声无息地走动,像是步步紧迫的危险。
公冶启粗粝的手指擦过莫惊春的脸颊,湿腻的水痕擦在他的眼角,低低笑出声来。
那笑声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诡异又莫名。
离子时还有,一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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