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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生死阁内外挂起白布。
赫连一家披麻戴孝,跪于棺椁前为老阁主守灵。
赫连柔哭的几度昏厥,南烛只得默默陪伴。
无关因果,皆是王室欠赫连家的,她心知有愧始终一言不发。
阿蛮从未经历过这些,父亲的丧事是北冥闻一手操办的。
包括来往悼念的客人,皆由他出面接待。
北冥长老虽去了楚中,但在南疆仍有耳闻,赫连家的丧事体面至极。
魏梓琪便陪着阿蛮,时不时说上几句安慰的话,蒲泽一直趴在脚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林晚江最是忙碌,又要照看玉清风又不放心阿蛮,来来回回不得闲。
段绝尘甚少管闲事,只安静的坐在一旁,该上香时也不含糊,认真送上一份悼念。
唯独萧北不在,元思锦怕他乱说话,直接打肿了他的脸,又陪着萧北在房内打坐。
玉清风因失血过多身体不适,司空予只得强打起精神,看过师父便去熬补身汤药。
晏长安始终守在身旁,同林晚江交替为玉清风疗伤,虽成效甚微也好过让他自个挺着。
淮兰端来热乎的饭菜,四处奔走相劝,让众人都能吃上一口。
偌大的生死阁,此时静默无声,一改往日喧哗。
入眼皆是白茫茫,看的人心慌又莫名悲伤。
各方前来悼念,宾客络绎不绝,生死阁声名远播,有仇也有恩德。
直到夜深,灵堂之内再度寂静,唯赫连一家继续守着。
淮兰正收拾碗筷,忽闻一声脆响自院中而来,她忙唤了句:“公子?”
语必,无人应答。
淮兰蹙眉,放下手中食盒,又唤道:“公子?”
灵堂寂静无声,后院只隔一道长廊,正熬药的司空予定能听到。
谁知半晌,依旧无人答话。
淮兰终察觉不对,急忙走入院中......
*
“公子!!!”
闻得淮兰低吼,南烛带着赫连姐弟匆忙赶来,一眼便瞧见狼狈的司空予。
公子一袭素白染了血,不知被何人推倒在地,蒙眼的锦缎也被扯了下来。
他正趴在地上,一手遮住双眼一手四处寻觅,发髻凌乱如疯子。
“公子!在这呢!”
听到淮兰的声音,司空予急忙伸出手,接过那条锦带胡乱的系在头上。
阿蛮踉跄上前,焦急询问:“发生了何事?”
司空予稳住呼吸,颤悠悠的被淮兰扶起,低声说着:“大公子......回来了......”
话音刚落,赫连柔瞳仁骤缩,颤声道:“详细说说!”
“大小姐稍等,让公子稍作歇息!”
淮兰见司空予受了惊吓,连忙阻止众人发问,扶着他坐到院中凉亭。
她家公子没了双眼如今自保都难,这般狼狈定是受了伤,就是不知伤到了哪里。
司空予平复许久,这才整理鬓发,重新捆绑锦带牢牢遮着双眼。
半晌,幽幽开了口......
他刚刚端着熬好的药,正准备去看玉清风,谁知行到半路却察觉身后多了道视线。
待他转身之际,手中的药却被打翻在地,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话到此处,司空予暗暗握拳,低声道:“大公子问我,房内为何人?”
那嗓音虽无少年时清亮可他心内笃定,未及回答便一把扯住了赫连庭的衣袖。
刚欲开口,却被赫连庭推到地上,这人压着他直接扯下遮眼的锦带。
他知自己模样可怖,惊慌失措欲要遮挡,可双腕也被人钳制。
赫连庭怕他呼救,用力捂住他的嘴,就这般看了他半晌。
“我不知他何时走的,待我反应过来,便听到兰儿的声音。”
回忆到此结束,司空予浑身颤抖,素白的锦带湿了一片。
淮兰拍着背安抚他,又端来一杯热茶,这才问道:“公子伤哪了?”
司空予挽起袖口,白皙的双腕青紫,上头多了些指痕还在流血。
应是他挣扎过度被赫连庭所伤,好在不是很疼。
淮兰见状又去拿药箱,折腾了许多才为司空予包扎完毕。
而此时赫连柔正坐在一旁,仔细想着司空予的话。
阿蛮和南烛便带着蒲泽,在院中四处探查,欲要寻些蛛丝马迹。
就这般过了半晌,几人想不透也寻不到,却引来了旁人。
玉清风正被晏长安搀扶着,缓缓走入院中,轻声询问:“发生了何事?”
话一出口,便见司空予衣衫染血,脚步也快了许多。
闻得淮兰的复述,玉清风边为司空予疗伤,边仔细想着个中细节。
纯血魔族天赋异禀可随时隐藏魔气,赫连庭究竟是不是星满和星稀,他也分辨不出。
忽然想到什么,低声问向晏长安:“你可见过那人?”
因太过复杂又事关重大,玉清风无法解释,也不能告知众人,赫连公子其实为一体双魂。
晏长安知其意,问向赫连柔:“此处可有大公子画像?”
他见过一次,印象中的星满是个俊秀公子,逢人便笑傻气且温吞。
可他若成了星稀,血红的双眼遍布阴霾,面上没得半分笑颜,整个人阴沉的可怕。
赫连柔叹了口气,侧眸看向司空予,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公子可还收着?”
那一夜与她也为梦魇。
母亲意外故去,父亲毒发晕厥,兄长没了踪迹。
阿蛮大哭不止,公子失了双眼,门人死伤无数。
若非南烛及时赶来,帮着她安顿生死阁,不然凭她一人定会崩溃。
为今,她已忘却兄长样貌,许是不想回忆。
父亲醒来之后,便要丢掉赫连庭的东西,却被重伤的司空予拦了下来。
若说这生死阁上下,唯一有画像的便是司空予,可这人偏生盲了眼。
如今无人记得赫连庭的长相,许是连司空予都忘了。
淮兰听到这话,紧张的握住手帕,刚要接话却听公子道:“有的,跟我来。”
话音刚落,司空予淡定起身,带着众人回了自己房里,开始翻翻找找。
淮兰面露不解却没有开口,她明明记得赫连庭的画像早已被她烧了。
不消片刻,司空予拿出一沓画纸,每张皆是同一个少年。
少年身着异域长衫,肤色略深眉眼俊秀,浓密的墨发点缀银铃,似能听到声响。
瞧着的确是个俊秀公子,可那面上却阴晴不定,时而笑容明媚时而眼含阴霾。
赫连柔拿起最上头的一张,细细打量,回忆来袭心头百味杂陈。
忽然发现墨迹未干透,望向司空予低声叹了口气。
晏长安也看了半晌,这才笃定的点了点头。
虽说年纪对不上,可这张脸就是星满和星稀。
司空予似有察觉,状似无意的问道:“你们可曾见过他?”
玉清风接话道:“未见过,仅好奇而已。”
他总觉司空予同这二人有隐情,但此时不好问也不好直接说破。
魔界之事为仙门重要情报,即便是堂兄也不可随意告知。
而阿蛮尚不知这些,只是望着赫连庭的画像出神,而他的豹子始终陪在左右。
司空予沉默半晌,只是笑了笑:“若在外头遇到,定要将他送回生死阁。”
玉清风应下,这才带着晏长安离去,欲要寻北冥闻告知此事......
*
待众人离去,淮兰终是忍不住,哽咽问着:“公子,你为何还念着他?”
她可还记得,每每赫连庭恢复‘正常’,都要睡在司空予房里。
初时她拦着可公子纵容,即便第二日赫连庭什么都不记得,司空予也不在乎。
每次都被这人折腾掉半条命,可公子却瞒着所有人,独自藏在房内上药。
最后还是被赫连柔察觉,大小姐刚欲帮这二人捅破窗户纸,却发生了那一夜的事。
她知司空予始终心悦赫连庭,却没想过被他弄瞎双眼之后,依旧不改初心。
得不到回应,淮兰崩溃落泪,发疯般的冲上前用力撕毁画像。
房内烛火昏黄,还残留着玉清风的血气,纸张的脆响伴着女子低声啜泣。
破碎的纸片散落一地,少年容颜随意拼凑,半喜半丧愈发扭曲。
司空予忽然开口:“撕了我会继续画。”
他虽看不见可偏生想画,想把心头念想留存下来。
便如他房内始终燃烛,眼盲却心亮。
淮兰一时愣怔,忽然跪倒在地,用力握住司空予的手,苦苦劝道:“公子,求您忘了吧!莫要再折磨自己!”
司空予垂着眸,沉默的坐于阴影处,摇曳的烛火始终照不到他身上......
半晌,他开了口:“是我欠他的......”
淮兰红着眼眶,又说道:“可您已经看不见了,又照看生死阁多年,该还的早就够了。”
“且那事也不怪您,皆因赫连庭打扰......”
“别说了!”话未说完,忽闻一声低吼,淮兰愣怔抬眸。
司空予紧咬牙关,哑声说着:“不够......还不够......”
他不止欠赫连庭,他欠赫连家所有人。
若非他一时疏忽,师母怎会丧命?
如今赫连家成了这般,他有着逃不开的责任。
不若就这般过下去,活在悔恨与痛苦中,待完成师父遗愿了却残生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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