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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话是什么?”谷城问。
“不是。”元满两脚往前一伸,两手在后面撑着身子说:“你现在还年轻,天赋也好,这只是暂时的,勤学苦练,有一天一定可以打赢他的,更何况,一个不知道哪个山沟沟里出来的无名小卒?能有多大本事,不过是靠着投机取巧赢了一时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元满声情并茂的一席话,谷城越听,越是神色黯然:“这些话,我家里人和我师父他们,也对我说过,说得还比这个好听,一直说我天赋异禀,高于常人,如今再看,可见一直都是在诓我的。”谷城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准备,认真的问元满说:“那实话呢?”
“不是。”
“嗯?”谷城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废物。”元满又重复了一遍,手托着脸说:“但你确实打不过何不为,何不为和你不一样,何不为是真正的江湖人,武功都是在一次次生死较量中,用命搏出来的,而且他和你不同,你是太安钱庄的小少爷,心头肉,太安钱庄不是江湖帮派,练武功太苦,你的家人们,自然舍不得你吃苦,你的师父们,也是肯定不会下狠手的,但是何不为不同,江湖中的人,武功是安身立命之本,别说下狠手了,那些师父练起徒弟来,都是下死手的,哪一个不是抽筋断骨扒层皮?而且不光是为了徒弟以后能安身立命,这徒弟更是师父的脸面,所以,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呵。”谷城自嘲的笑了一声,他刚才坐在这屋顶上想了很多。
他想到了赵弈。
他本来觉得自己能杀了赵弈,是因为自己武功高强,赵弈那个傻子,和他那群废物手下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可他现在觉得,他自己才是傻子。
赵弈是个满肚肥肠的公子哥,平常也就练个骑马射箭的花架子给别人看,要真说起来,也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再说了,赵弈那个京兆尹老爹也是极有自信,觉得自己是个大官,就没人敢动他那废物儿子,派去跟着赵弈的,也都是些中看不中用只会讨主子开心的奴才,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哪会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敢在陵安城里杀京兆尹儿子的?
谷城来的突然,他们又没防备,要是这样,还不能一击即中,倒是显得谷城无能了。
想想,谷城觉得自己也是个顶没出息的,就是在陵安城里出其不意的,杀了个手无寸铁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被夸了几句,就自诩正义,飘飘然不知自己姓什名谁了,也真是辜负了先生教自己的那些圣人言。
再有他想到了自己的家里人和自己的师父。
他在想何不为跟他说的话,跟元满说:“其实,我的师父里,除了有神风堂的,还有青山,巨门,空隐.......”
“我说难怪你招式杂而不精,弄半天你还是个杂家啊?”谷城话没说完,就有人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回过头看,就见到何不为两脚脚尖着地,两条胳膊伸直向前随意的搭在膝盖上,正蹲在那冲着两人笑,见两人看向自己,翻了个跟头过来,落地坐下的时候愣是半点声响都没发出,像是片羽毛一样落在两人身边,拿个生煎包就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武功在精不在多,你学这么多,打算去街头卖艺?”何不为毫不客气的讥讽道。
“你又来干什么?”谷城皱眉,他非常不想见到他。
“嘻嘻。”何不为冲着他笑了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人莫生气,畜生怎会通人性?打了狗炖了汤,喝了汤顺了肠,顺了肠消了气,烦请回头来看看。’这你教那群小孩唱的?”
这话是看着元满说的,元满点头:“我就教了两个,时辰紧凑,编的不好,多见谅啊。”
小孩子玩性大,吃了晚饭后这段空闲,是半大不小的孩子最活泛的时候,家里没了活,家里人在就寝前,就都不催着回家了。
这时候这些孩子,就喜欢成群结队的上街来玩,一群一群的孩子里,还必定有个领头的。
这种顺嘴的打油诗教两遍,小孩就能记住,只要有领头小孩念了,其他小孩觉得有趣,也会跟着学,一传十,十传百的,没到半刻,整个永州城大街小巷孩子的嘴里,念的就都是这个,想不听见都难。
谷城看看何不为,再想想今天他是怎么说的叶疏林,顿时了然:“你招回来的?”
元满耸耸肩没否认,谷城又问:“你不怕叶疏林听到?”这顺口溜里说的是谁可太明显了。
“再说吧。”叶疏林那,等东窗事发了,再想办法善后,而且,万一运气好,到他们离了永州城叶疏林也没听到呢?没办法,该问的事儿还是得问清楚的,毕竟,现在没有比找到穆小侯爷更要紧的事了。
但很明显何不为不想那么快说正事,只见何不为吃了个鹅腿后,叫了声谷城:“哎,小少爷,你觉着你这么多师父,要是一两个是庸才教不好你就算了?怎么你点儿就那么背?偏偏遇上的这么些个,全是废物呢?”
谷城的天赋很好,先前何不为说的那句,要收他为徒也不是开玩笑的,因为幼时的一些事情,他见不得明珠蒙尘,是真的觉得这么好的苗子,在神风堂那群废物手里算是糟蹋了,看他招式杂还以为是神风堂那群废物不会教,现在看来........似乎里头还有点文章。
这个事情,谷城方才也想过:“也许是,我是外门弟子,没有正式拜师入门派,教我功夫的师父又多,怕自家的秘籍流入外人之手,亦或是怕有心人偷学了去,亦或者,怕我学术不精,出去坏了他们门派的名声,林林总总的,他们有这些顾虑也是正常的。也可能是.......”
刚才谷城的话没说完,他想说——他的师父除了有神风堂的,还有青山,巨门,空隐........等一干门派,怎么就偏偏那么巧,来教他的人都教不好,到底是因为自己天资太低,他们怕伤了自己才哄着自己玩?还是说.........
剩下的话谷小少爷就说不出口了,何不为却替他说了下去:“也可能是,你家里人就当你练武是给你打发日子玩儿的,特意交代了你那些师父,让你健身健体就好,不必教你什么真本事。”
谷城攥了攥拳,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这好像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不然一个两个还好,都是这样的,也太巧了,更何况,他连何不为都打不过,那他出师一事更说不通。
现在谷城不禁想,家里人反对他从军上战场,到底是真的因为怕他在战场上出事,还是因为知道他学艺不精,不让他去送死?
毕竟,战死和送死,是不同的。
何不为摸摸下巴:“不过能叫来那么多门派的人来哄着你玩,你家也是厉害的呀,他家干嘛的?”这句话问的是元满。
元满回答说:“兴许,你听说过太|安钱庄?”
“你这不废话吗?”
“他,太安钱庄的小少爷。”元满说。
“哦,那确实厉害。”太安钱庄的名号太响,想不听过都难,不过听过归听过,何不为一向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主儿,以前没多大感觉,今天见识了之后,免不得要感叹一句,有钱是真能使鬼推磨啊。
就是因为我是太安钱庄的小少爷啊,谷城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打从出生开始,从未有任何一刻如此排斥自己的出生。
他一直认为天行有道,众生平等,出生不代表什么,好好走好自己的路,做好自己想做的事儿就行。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一直这么认为的,也是一直这么做的,可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要是自己不是谷家的小少爷,是不是就可以选一个自己喜欢的门派拜师入门,仗剑天涯了呢?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沉思着的谷城打了个激灵,回头看到元满站在自己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万事都不要自己瞎想,他们是你的家人,真有什么疑惑,等见了面就问,大大方方把话说开了就好,你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的,先入为主了,就听不进去别人说的话了,伤人,也伤己。”
谷城低头看着元满,问了她一个问题:“为什么?”
要是真是谷家人暗地里,指使各门各派,不要好好教谷城的话,那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元满摇头说:“我不是你家里人,我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但是谷城啊,人是不能一概而论的,不管是因为什么,难道他们以前对你的好,是假的吗?”
谷城低头没说话。
元满笑笑说:“我也不多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最后要怎么样去面对你的家人,这是你的自由。”也是你家里人对你的放纵,后面这句话元满没有说出口,只是又拍了拍谷城的肩膀。
月色如水,万籁俱寂,两人谈论的问题也算是深刻,本来挺好的气氛,就被何不为的一阵爆笑声给打破了。
何不为指着元满,笑得气都捋不顺:“元满你这,你这跟吊这小少爷身上的猴儿一样的,你知道吧?”
元满收回自己放在谷城肩膀上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忍忍就好,他们没人打得过这玩意儿。
“你还没跟我说清楚呢,穆小侯爷究竟是怎么回事?”元满决定还是先说正事要紧,也不知道他们扯了这么会儿功夫的闲,穆小侯爷还活着没有。
“这事吧。”何不为突然看着不远处的街道笑了起来:“你们大概也没空听我说了。”
不远处两条橘红色的火龙由远及近,在黑漆漆的街道里分外显眼,距着他们还有段距离,加上天色暗,看起来不真切,不过依稀可以从衣着上分清楚是两队人手。
一边的是穿着官服的衙差,另一边是群穿着常服的人,不过虽然穿着常服,但是动作整齐,令行禁止,怎么看都不像是老百姓,两队人马举着火把往前奔,看方向,明显是冲着君悦楼来的。
何不为拍拍衣服站起来:“等你们脱身了,就出城去西郊的闲人居找我,那儿好找,随便找个人打听就能知道,到时候我再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们。”
说完脚尖轻点,在房檐上几个起落人就没了踪影。
“等等!”谷城想叫住何不为,却被元满一把抓住说:“快走,叫上叶疏林和洛潇潇,先离开这儿。”
谷城点头就跟着元满下了屋顶,一边往房间里跑,一边止不住的想,绑架了穆小王爷的人究竟是谁?来的那两队人又是谁?他们来这儿干什么?何不为又是什么人?他究竟知道些什么?他又是怎么知道会有人来的?
这些疑问耿在谷城心里,让他觉得,他们似乎被莫名其妙的,卷进了什么事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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