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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牙蚌好不好吃,这事只有楚虞知道。
楚虞反应迅速,完全不像吃饱了不愿动弹的海底生物,他拖着尖嗓子一顿乱叫,在许羲嘉发飙之前躲进了榻榻米的矮桌下。他藏起四处摆动的尾巴,爪子抠着竹席,胆战心惊地往外瞧。
暗光下,他的眼珠变成乌溜溜一团,豆子似地嵌在细长眼眶里,倒有几分可怜。
许羲嘉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她深吸一口气,对着身边微笑的任雀指指点点:“他欠的债,你迟早给我一分不差地还上!”
“好好好,都听您的。”任雀最会敷衍人,他摆出言听计从的姿态,低眉顺眼目送女明星走出包间,才朝楚虞勾了勾手。
受到使命的召唤,楚虞探出半个头来刺探敌情,等许羲嘉确实走了,他才蹭着跑出来,捏了捏任雀的手指。
回家之后,许羲嘉在中岛台泡咖啡。
女人的窈窕身段被高灯衬得额外细瘦,她穿了件半长的衬衫,松松垮垮搭在肩膀,遮掩引人遐想的腰线。她在咖啡机旁哼着歌,谱曲抑扬忧伤,仿佛是日落时分潮汐的悲鸣。但她声音温柔,除了引人沉醉的悲哀之外别无其它。
她冲了满满一杯咖啡,捧在手里吹吹,转身看见餐桌边的楚虞和任雀。
楚虞昏昏欲睡,整条鱼半倚在餐桌旁,头颅不住打跌。他半靠在任雀身上,嘴里不时鼓出小小气泡,眼睛微眯,弯成好看的一缕新月。
“人鱼不是夜行动物吗?他怎么这么困。”许羲嘉敛下眼,灯光洒落,任雀能看见她衣领里轮廓鲜明的锁骨,与眼尾快要脱妆的黑色眼线。她的语气不是普通的疑问,而是一种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肯定。
任雀笑了笑,他抚摸着楚虞的脸,饱含深情地看了人鱼一眼。
“你又让他忘记什么了?”许羲嘉问道。
又,真是个好形容。任雀想。
“微不足道的小事。”任雀露出温文尔雅的微笑,他轻吟着,好似对曾经的战友有着无限出格的关心:“再不喝的话咖啡就凉了。”
许羲嘉一时间捉摸不透这个男人——不,准确来说,她从来没有彻底理解过他的所作所为。她抿了抿嘴唇,若无其事地与任雀擦肩而过,又轻轻开口劝诫。
“他迟早会知道一切,到时候,就该你对他忏悔了。”
忏悔吗?
脚步声渐远,房间里的灯霎时寂灭,像干枯火舌用尽气力,在潮湿泥泞的海浪深处挣扎。任雀站在亦梦亦幻的黑暗中,咖啡香气仍残留在鼻息间,连同许羲嘉用过的香水后调,惨淡地飘散在冷意渐起的空中。
他在心中叹息一声,搂了搂楚虞的腰,他刚想说什么,突然见一双绀碧色的眸子匿在隐秘角落,在掌心低温来袭前攫住任雀的目光——楚虞正仰头盯着他,一转不转地,如刀锋般的视线似乎能穿透他的躯壳,直接剖进迷雾重重的空洞心房。
“你醒了?”因心虚和惊讶而回过神的任雀,遮盖掉不小心泄露的情绪,温柔地问道。
楚虞没有回答,他甚至一声都没有出,只用冷肃的眼睛逼视任雀。
“别看这么看我,再看就让你变成小盲鱼。”任雀勾起一抹笑,声音飘忽不定,在黑暗中额外瘆人。他用手遮住楚虞的眼睛,感受掌心被人鱼修长的睫毛抚慰,他脸上表情冷淡。
楚虞张了张嘴,他攥住任雀的手腕,将他细瘦的手缓慢下移,送到唇边,暧昧地啄吻了一下任雀的掌心。
很痒、很暖,像在手心握了颗珍珠的触感。
“呜。”
楚虞叫了一声,然后,任雀便感觉掌心扫过一阵酥麻的痒意,湿润温暖,挑逗地触碰他的神经。
人鱼微阖的眸子,比夜幕璀璨的群星还要闪亮。
不过就算楚虞眼里有光,依旧摆脱不了在鱼缸里和小鱼小虾一起觉觉的命运。
“呜!”楚虞趴在巨型鱼缸里,热带七彩小鱼欢快游动,亲密地给楚虞的漂亮鱼鳞当背景板。他的蹼间有昨天刚扔进去的海草,据说是任雀出门买鱼饲料送的景观。
虽然是巨型鱼缸——那已经是许羲嘉能在市面上买到最大的缸,但仍不够楚虞伸直尾巴甩几个水花玩。他无趣地用手指逗着鱼缸里的小鱼小虾,趁任雀不注意,迅速捞起一条扔进嘴里。
让楚虞和小鱼小虾睡在一起,简直是对阔少的亵渎——他,楚虞,坐拥若水南岸海域、亿万美人积极献.身的王,怎么能和食物住在一起呢?
这就相当于大晚上睡得好好的突然被烤香猪和红烧兔头拱了被窝。
太可怕了!这河里吗?楚虞不理解。
“噗——”楚虞撇嘴吐出一截热带鱼的尾巴,好看的眉眼一皱,支着下巴怒视安着毛玻璃的浴室门。水声阵阵,他幻想着水流抚摸过任雀的脊背、腰肢,在每一处峰峦起伏暂时驻足,他想着想着,门突然开了。
任雀穿了身铁灰色睡衣,裤腕到脚踝,露出弹出拖鞋的脚趾。他神色平平地睨了下鱼缸里的楚虞,发现这条鱼正用痴汉目光瞄着玻璃门,时不时发出咯咯咯的奇怪笑声。
“傻了?”任雀微挑眉梢,他拎着毛巾走近,本想只逗逗楚虞就去睡觉,低头看鱼缸,突然觉得哪里违和。
他蹙眉端详,用尽为数不多的数学思维,总算发现端倪。
“鱼缸里以前,有二十二条热带鱼和二十只小虾吧?”任雀站在缸边,阴阳怪气地问:“怎么现在,加起来还没零头多?”
楚虞眨眨眼,一副没听懂的样子,他托腮微笑,像鱼缸里升起的小太阳,一边还惬意摆动着自己的尾巴。
“楚虞,鱼呢?”任雀俯身,他身上还带着浴室里温软潮热的湿气,出浴的眉眼染上醉人笑意,狭长眸子一眯,连语气都透着狎昵。
我不就是鱼嘛,难道你还想要别的美人鱼吗?——楚虞甩了甩自己柔软的卷发,向任雀抛了个媚眼。
“最后一遍,我花重金买回来的热带观赏鱼呢?”任雀笑了,他笑得让人毛骨悚然,微微直起身体,指尖一捻,无数四散的刀片在他手上飞舞,把鱼缸层层包围。
“直白的说,我的钱呢?”
楚虞一愣,他大概没想到任雀会这样谋杀亲夫,手段血腥残忍,他向后一靠,灵机一动。
然后,如地狱前来的任雀,便欣赏了一遍楚虞驴唇不对马嘴的表演:他先是用手掬了一捧水,然后捏了条尚且活蹦乱跳的小鱼,在干涸的掌心粗暴地涮了涮。他把鱼扔回缸里,自己歪着舌头翻了下白眼,又把小肚子露给任雀看,最后可怜巴巴地趴在鱼缸边啜泣。
“你说这鱼进水里就死了,跟你没关系?”任雀冷酷一笑。
楚虞委屈地落几滴眼泪,猛然想到了什么,跳出鱼缸去拿药箱里的温度计,在水里一试,在任雀面前手舞足蹈。
“呜呜呜呜!”上窜下跳的变调,楚虞焦急地哭哭。
任雀这才意识到什么,他用手探了下水温,徒然明白了。
原来热带鱼在冷水里会死。
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争当阔少纨绔第一人·没养过鱼·雀恍然大悟。
但任雀要面子,他当然不能让楚虞抓住他的小尾巴,他冷笑一声,摸了摸楚虞的头,淡淡道:“放你一马,以后给你买冷水鱼,看好你的小伙伴们,别再让我发现少了什么。”
楚虞拼命点头,吧嗒吧嗒,用尾巴拍着鱼缸玻璃做美人鱼鼓掌。
任雀笑意颇深地走了,他开门,低头看扶手的时候,突然踩到了什么。
监管者挺拔的身姿一顿,他驻足光下,虔诚地弯腰,用他那不沾阳春水的金贵指头捡起一小截滑腻腻的漂亮东西——蓝粉色软骨组织,巧死了,竟然跟他冒着破产风险给楚虞买回家的鱼缸同居小伙伴……的尾巴一模一样。
关键是齿痕整齐划一,横截面干脆利落,实在堪称某种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任雀笑着,捏着半小截尾巴,缓慢转身。
“楚虞,不知道这半截尾巴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
楚虞默默下沉,最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成鱼球,沉底不动了。
当晚,楚虞未能成功爬上任雀的床。他在漆黑深夜里和热带鱼们对坐,时不时捞一条打牙祭,他正吐着泡泡,突然听见窗外有鸟类振翅的呻吟,迅如疾风,一闪而过。
他立起身体,神色肃然,便听一个公鸭嗓在整栋别墅里响起,敲锣打鼓吹唢呐,炸开在寂静的独立居住区中。
“警报!雾榆坛A级妖类作案警戒!羲和受命!羲和受命!”
作者有话说:
楚虞:为了不让老婆对别的鱼有好感,所以我……
任雀:你就把它们都吃了?
楚虞:(腼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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