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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霜漫开,悬挂的冰晶飘散在空气中,尸水的味道被一股莫名的潮湿气镇压,树叶交映,微弱阳光洒下,照在楚虞漂亮的尾巴上。
“呜呜!”
楚虞眼睛一亮,如光晕扫过圆形宝石,他尾巴一打地面,尖叫着猛扑过来。
咚——
鱼压在了任雀身上。
“嘶——”
茶杯滚到地面,任雀艰难地推了下楚虞的肩膀,小鱼紧紧搂着任雀,蹭着他的侧脸,轻细的叫声摩挲着任雀的耳畔。
潮湿泥泞的土地,不见天日的阴霾天空,楚虞的体温凉到令人手指颤抖。
任雀扯掉眼罩,摁着楚虞的后脑勺,压在自己肩膀上。
“楚虞,南若是你什么人?”
他偏头,唇贴在楚虞耳边,如同梦中呓语,尾音有些凉,慢慢散在风中。
楚虞没回答,他如同不理解一般,慢慢低着头,细瘦指节描着任雀的掌纹,追随掌纹,尾巴卷着任雀的脚踝,捉着他的手心,小小地啾了一下。
人鱼抬眼,用最无辜的澄澈,侵蚀着任雀的拷问。
任雀盯了他一会,把他抱起来,叹了一口气。
这条鱼又开始装傻了。
但装就装吧,也不能撬开他的嘴,逼他承认。
“任大人?”小鼠球站在原地,和许和涛一样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没见过世面和极度怀疑自我的许和涛定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
“许和涛,你过来,有话问你。”任雀看到许和涛,他突然想起之前楚虞也被许羲嘉从家里换到高架上,仔细想想,大概明白个首尾。
“呃……任雀哥,那楚虞?”许和涛穿过尸水,小心翼翼保护自己的裤腿,瞅了眼楚虞。
楚虞死抓着任雀不放,他的尾巴悬空,慢慢勾起,又缓缓垂下,绸缎似的尾尖荡出少许波光,无甚表情地盯着许和涛。
“楚虞,把耳朵捂上。”
任雀侧头,吩咐道。
楚虞立刻抬手捂住耳朵,小鸟依人地倚在任雀胳膊上,顺便紧紧闭上了眼睛。
“好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任雀一脸正经。
许和涛:……
任雀带许和涛稍微走远了些,小鼠球胆子小,在他们能留意到的灌丛边揪着野草玩。
“你要问什么?”许和涛百无聊赖地用鞋尖蹭着泥土,下意识又心里一紧,像被老师叫去训话般,尤其是任雀的表情颇为严肃。
“羲和的生生流转,是靠什么来进行置换的?”任雀揉着额头,努力回想。
他和许羲嘉是旧识,从以前开始就并肩作战多次,但羲和家自有秘密,相对更多保密的杀手锏来说,生生流转已经是其中最不神秘的一个了。
“靠妖心的标记,羲和有神脉,对妖仙都有作用,对人效果一般。”许和涛解释。
“妖心?”任雀重复道。
“恩,妖心。”许和涛指了指自己的心。
“原来如此。”任雀低头瞧了眼楚虞,发现楚虞眨着眼睛,扑棱着睫毛凝视他。
许羲嘉曾经标记过的是任雀的心,所以招来了楚虞。
那许和涛呢?是否也碰过楚虞现在的心脏?
“说起来,你来这边,我们不会被判不及格吧?”许和涛这才想起还在五竹塘远征训练里,他抬头看天,连忙问。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裁判可以继续待在你们的训练里,你们仍有资格,但不要指望我会给你们任何帮助。如果遇到危险,你们没有保护我的义务,我也不会保护你们。”
任雀说道。
其实,在五竹塘的远征历史里,实没有学生把裁判拉近试炼中的,但有非无关人士介入条款,勉强变通一下也算可以。
楚虞不在乎这些,只知道任雀的到来,让他不用自己滚来滚去了。
三人重新走回树林里,楚虞指挥任雀走到一具相对完整的尸体旁边,低头观察。
“小鱼,你怎么了?”
小鼠球站在任雀旁边,颇为嫌弃地看着无处落脚的土地。
“呜呜。”楚虞眯起眼睛,笃定地叫了一声。
“这些人是淹死的?”小鼠球一怔,他仔细观察,确实能看出几分端倪来——口唇青紫,指甲间残留抓痕,尸体发白,浮肿等。
“可这遍地的尸体都是淹死的,这村子里好像没有那么急的河流。”小鼠球蹙眉。
“而且山上溪流很短,山顶无冰,尸体在这里,也很蹊跷。”许和涛也道。
楚虞的脑子不适合长时间思考,他拧眉想了一会,没得出所以然,索性往任雀肩膀上一歪,呜噜呜噜给任雀唱歌。
三个学生决定继续上山,不仅是寻找第三位大夫,也得到高处看一看附近地形。
任雀长途跋涉,深一脚浅一脚往上走,楚虞的尾巴到处晃荡,来回碰任雀的膝盖。后来任雀烦了,直接揪着楚虞的尾巴尖,塞进美人鱼手里。
“自己抱着,别总踹我。”任雀走在森林间隙中,羲和火苗照亮周围雾气,阒然的一片苍白中时不时响起小鱼的歌声,远了听还有点惊悚。
“呜。”楚虞委屈巴巴,捏着一下塞进嘴里,含着尾巴尖,往任雀身上一靠。
任雀瞅了他一眼,突然笑了。
这是什么委屈小媳妇儿姿态?像被谁欺负了似的。
走着走着,雾气有些散了,打头阵的许和涛身子一歪,脚下咯吱一下,羲和的火苗抖动。
吱嘎——
“我靠,这什么东西?”许和涛一声尖叫,小鼠球和任雀跑上去,高坡后是一片开阔平地,再远一些,雾中地面立着一丛丛矮矮的木桩影子。
浓雾弥漫,风声鹤唳。
许和涛踩到了一块腐败的木板,他用力大,咔嚓一脚踩成两段。锯齿边缘被水浸过,并不锋利,隐隐有几个虫蛀。
上头似乎有字,但过于模糊,字迹乱了,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楚虞眯起眼睛,忽然叫了一声,伸出手,指着雾气中央的影子。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小鼠球和许和涛慢慢靠近,终于看清了平地外的全貌。
那藏在白雾里的不是矮树桩,而是一个又一个厚重的矮墓碑。
“这里是坟地吗?”小鼠球呼吸一窒,他下意识抓着任雀的衣角,手指微微使劲,突然感觉到两道不同的目光。
任雀和楚虞,都盯着他泛白曲起的手指头,前者平静,后者后知后觉地眨眨眼,紧接着压低眸子。
“呜。”
楚虞把任雀的衣角抽回来,目睹小鼠球快要哭了的表情,歪过头,勉为其难地把自己的尾巴给了小鼠球。
“你把自己咬过的尾巴给人家?”任雀好笑地用手摁了下楚虞的额头,小鼠球倒不介意,美滋滋地牵起来。
一片片墓碑古老腐朽,石碑上的文字已风化,雕刻痕迹快要磨平,上面长着青苔,泥土翻过一遍。
许久没人来过,坟地中没有燃烧过纸钱的痕迹,小鼠球和许和涛驻足在原地——一个是因为不敢,另一个身负羲和血脉,不太喜欢阴气重的地方。
任雀抱着楚虞,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
坟地不大,雾气稍微散开,能见度高了些。楚虞指挥任雀在一处墓碑前停下,低头看去。
此处墓碑都荒旧,唯有靠里的这个,处在地势相对高的小丘上,石料较新,雕刻不全,似乎只有一个名字。
“车之?”
任雀念出声来。
楚虞托着下巴,尾巴弹了弹。
“任大人,你们来看这边!”
小鼠球的声音突然从东边响起。任雀带着楚虞往那边走,越过十几米,看到了好几个被掘开的坟。
许和涛蹲在一边,他指尖绕着羲和之火,照亮空空如也的坟坑,似乎在寻找什么。
“刨坟这种事都干得出来,这是有多大仇啊?”
小鼠球倒吸一口凉气,牙齿打颤地嘟哝。
“灭族杀身吧,要不还能有什么?”许和涛嘴一撇,站起身来:“查过了,痕迹不算新,没有残留气息,水汽很重,盲猜一个月之内。”
“还有别的发现吗?”小鼠球靠近许和涛,一边在他身上取暖,一边抬起眼,突然看到墓碑上的字。
雕刻的凹槽被磨平了,隐约能看见零星几个。
“姚桃,能纹路回溯吗?”许和涛低头,问小鼠球。
“很难的,小鼠的力量做不了那么多。”小鼠球对着手指,自责地低下头。
“呜呜!”
楚虞探出身,指了指最远的、也最清晰的一个。
“我试试吧,不要对我抱太大希望。”小鼠球捂着耳朵,慢慢磨蹭到墓碑前,抓起一块泥土,摁在墓碑上。
柔和波动慢慢从手心绽放开,雕刻的痕迹慢慢浮现,如腾空的丝线相互纠缠。过了一阵,气息平复,小鼠球站起来。
“墓碑的主人叫李河。”小鼠球道。
“李河……这名字好耳熟,总觉得听过。”许和涛疑惑一下。
正在僵持间,坟地入口突然传来鞋底磨蹭石板的声音,他们同时警觉地向远处看去,是那位突然消失的大夫。
男人隐在树荫中,斗笠罩着他阴郁的面容,枯槁般的手指抓着衣角,他的话语幽幽。
“李河是员外的祖父,这位姑爷不知道吗?”
楚虞回头,对上男人阴鸷而饱含怀疑的眼睛。他轻挑眉梢,兴味十足地张了张嘴。
这语气,简直是赤裸裸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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