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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唐门这出成亲的闹剧在各大门派的吵吵嚷嚷中草草收场,至于后续如何并不在玄霄的关心范围之内,他便没再在这上面分散精力。
而在此后的两天里,李惜花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一直追着他执意要问一个究竟,但每次都被玄霄用别的话题带了过去,如此一而再再而三,饶是李琴皇脸皮厚如城墙,也只能败下阵来。
他站在玄霄的房门外数次抬手想要敲门,可犹豫半天还是放下了手,纵使心里千般言万般语,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到最后也只剩了一声轻叹,却不知门内的人亦是垂着眼,眸光一片黯然。
玄霄一直在等,等李惜花那日欠他的一个回答,他甚至下定了决心,只要这人说愿意,即便不是真的,他也会相信,然后告诉这人所有的一切,对他再无保留。
明明就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而已,但……
或许李惜花早就察觉了什么,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应他。
冥冥中仿佛有一条横亘在两人间的裂隙越延越长,越裂越深,就连原本刚回客栈时尚算缓和的关系也逐渐地变了,亦是从那天开始,直到李惜花离开,两个人再没有讲过一句话。
其实这并不是李惜花的本意,他在离开的这日早晨还曾来敲过玄霄的房门,只是屋内的人仍是闭门不见,后来他实在无法,只能站在门口问道:“阿玄,我准备动身去泰山了,你和我一起去吗?”
玄霄手里握着这人赠他的龙纹玉佩,已经在桌前坐一个多时辰了,整个人如雕塑般一动也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玄?”李惜花又敲了敲门,结果还是无人应,只好拎着包袱无奈道:“那我在泰山脚下的小镇等你。”
听他说完,玄霄的坐姿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微微侧目望向门的方向,却依然没有回答。
因着萧小公子与剑圣无法同时出现的缘故,他自然不会同李惜花一道前往泰山,但明明有许多理由和借口,他偏偏选择什么都不说,只由着这人在他门口站了许久,最后独自离开。而在李惜花走后没多久,玄霄也出了门,不过与这人出城的方向相反,却是径自往唐门而去。
最近这几日,唐梦柯在江湖上可谓是名声大噪,不仅替父亲洗刷了冤屈,更揭露了唐严鹤父子和傅万川的阴谋,因此得了许多正派人物的褒赞,再加上她武功之高令人叹服,又手持门主信物白玺戒,一时之间近乎成了江湖上公认的下一代唐门门主,而唐门也趁势顺水推舟放出消息,宣布唐天屹引咎退位。
不日,这位年轻的新门主便要接任了。
天色阴沉得像是要下雨,明明已经开了春,天气始终都不见回暖。
唐门后山腰的大榕下,有个人静静地跪在一座孤坟前。
她穿得很是庄重,退去了一身如雪的白衣,换作厚重的华服,绣着银纹的暗蓝色衣摆层层堆叠,生生压下了少女身上最后的一丝青涩。
“我来看你了,你会怪我吗?”
唐梦柯伸出手,指尖一点点地轻拂过墓碑,自言自语道:“呵,你一定会怪我的,怪我这么自私任性,怨我逃避了这些年,可是……你为什么那么傻?”
“傻瓜……”她忽而低下头,似乎有什么东西自眼角滑落,内心里分明已经满是愧疚与自责,嘴上却硬是不肯承认:“我让你救我了吗?你为什么要救我,明明是我犯了错,凭什么要你代我受过,凭什么……”
凭什么……
死的是你……
脚边铜盆里的火苗一寸寸舔舐着空气,未燃尽的纸灰被一阵风卷起,雪花似的飘散开去,而唐梦柯就这样痴痴地看着那些飞灰,昔日的一幕幕也如雪花般掠过眼前。
犹记得那年初见,她问他:“喂,胆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而他回答:“叶齐……树叶的叶,整齐的齐。”
也曾在这棵大榕树下,她说:“剑乃百兵之王,器中君子,我以前见过一套中正平和的剑法,比较适合你,明晚子时来后山的大榕树下找我。”
而他回答:“好。”
那傻瓜会为了博她一笑,不惜一切……
“送你。”
“那天看见……你……你似乎很喜欢。”
“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我把玉坠子当了。”
“喜欢吗?”
会无论如何也想留在她身边……
“表妹,你去哪儿?”
“别拦我!”
“表妹!表妹!别去……”
“别去,求你了,别去……”
“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想离开唐门。”
……
可她的承诺呢?
她说过:“叶齐,将来我做了门主,一定不让任何人再欺负你。”
可是,后来……
不知为什么,她忽而觉得心口疼得无以加复,所有的空气都仿佛刹那间逃逸出了身体,让她就像是一条搁浅在岸上的鱼,即便努力张开嘴呼吸,却依旧只是徒劳。
为什么她会心痛,痛到无法呼吸?
唐梦柯死死捏着手中的纸钱,突然笑了起来,可她明明笑着,眼角的泪却在她脸上划下一道道水迹。
“叶齐……”
“你看我今日穿了门主服,好看吗?”
然而,这一切已无人能答。
玄霄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人恍若丢了魂儿般一动不动跪坐在墓前的样子,然而这一次他竟破天荒地没有出声,只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
而在察觉到来人的下一秒,唐梦柯抬手拭了拭泪,眼里恢复成一片漠然。
“你来了。”她说道。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玄霄从树后缓步走出,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唐梦柯见他不言,不由问道:“你难道就不问我为什么让你来此?”
可这人只径直来到墓前,接着居然也蹲下身来,在她诧异的目光中抓了一把旁边的纸钱丢进火盆里。
“你有心事?”唐梦柯重新转过头去望着墓碑,淡淡问道。
“也许。”玄霄说道。
唐梦柯不解,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也许?
但玄霄明显不想多谈,岔开话题道:“青麟卫之责关乎大夏的江山社稷,今后监视晋西王的任务便转交予你手中了。”
一瞬不瞬地看着手中的纸钱,唐梦柯沉默了很久,才忽而问道:“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玄霄不答。
唐梦柯有些讽刺地扯了扯嘴角,将手中的纸钱丢入火盆,瞳仁中倒映着的火光愈燃愈烈:“也许你又要笑我,可我还是想问,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吗?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玄霄皱眉:“没有。”
“呵……”
敛了敛唇边的笑意,唐梦柯又拿起一堆纸钱,在丢入火盆的那一刹,忽而开口:“有的时候你真的很像一个人,他也用剑,也总傻傻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也送过我簪子。”说话时,她鬓边的金步摇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一片细细碎碎的微光。
玄霄:“……”
就在不久之前,李惜花也说过:“可你有的时候,像极了一个人。”然而同样的话,说话的却是不一样的人。
那人还说,希望这世上能够少一些痛苦和仇恨,还说,他做得很好……
既然很好,又为什么不回应他?
为什么?
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玄霄像是在努力平复着什么,过了会儿才轻轻说道:“那人是萧玄,不是本座。”
唐梦柯却笑:“有什么分别吗?”
“有。”玄霄微微眯了一下眼:“有区别。”
“什么区别,不都是你吗?”唐梦柯垂眸,黯然道。
“那你喜欢的究竟是我,还是我所假扮的萧玄?”玄霄转头,看着她的眼睛:“亦或两者皆非,你只不过是透过萧玄在看某个人的影子?”
他说这话时没有用“本座”的自称,而是用了“我”,事实上唐梦柯如何原本不关他的事,但他还是为了那人的一句话……改了决定。
闻言,唐梦柯死死咬着唇,眼底的挣扎与矛盾就像她面前火盆里的火焰,又被垂下的眼帘掩去。谁知!就在她低头之时,玄霄突然毫无征兆地伸手摘了她鬓边的金步摇。
唐梦柯被这突来的变故弄得忘了反应,等回过神来,就见这人竟是当着她的面将手中的金步摇用力一折。
“你干什么?!”
她猛然睁大了眼睛,欺身过去想要夺回他手里已经断作两截的金步摇,奈何这人身形灵活,略施巧劲便轻易避过了她的动作。
玄霄站起身来,朝后连退了两步,说道:“叶齐没死。”
此话一出,唐梦柯原本夺簪的动作瞬间一滞,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般愣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逐渐变成了难以置信:“你说……什么?”接着摇了摇头,眼泪一时又湿了眼眶:“你骗我。”
玄霄:“……”
紧握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唐梦柯闭目,死死摇头:“不可能,你又骗我。”
“他没死。”玄霄皱着眉重复道,似乎不解眼前这人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为何反而是这种反应。
“你一定是在骗我。”
唐梦柯神情似哭似笑,摇摇晃晃地也跟着站了起来,猛地一把扯住玄霄:“你骗我!他那时心脉尽碎,怎么可能没死,是我……是我杀了他啊!”
最后那几个字,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来的,之后便再也站不住了,身体脱力一般一点点滑下,跪坐在了这人脚边。
而玄霄则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嚎啕大哭,出奇地有耐心,等她哭够了才缓缓道:“眼前的不过是座空坟,若是不信,你尽可以自己挖开来看看。”
“不可能……”唐梦柯低着头,目光闪了闪,话音里带了一分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小心翼翼:“他……他真的没死?”
玄霄看了眼手中的金步摇,毫无怜惜地将之随手扔在地上,转身冷冷说道:“如果三年之后,你的成长能够令本座满意,本座便告诉你他的下落。”
“还有……”
漫天纸灰乘风而起,飘飞如絮,随着这人渐行渐远,呼啸的风声几乎淹没了他的话音,听上去模模糊糊的,依稀好像是……
下次再见……
簪你真正所爱之人赠你的碧玉簪……
别再自欺欺人了。
山雨欲来前的黑暗令人几乎晨昏不辨,天边云层翻涌,隐隐似有雷声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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