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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又一次道:“抱歉。”
凤玉楼恍若未闻,深吸了一口气,略略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才继续说道:“其实我很清楚这事不该全怪在你头上,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他自嘲般地笑了一声:“那时我明明心里希望你留下来,面上却故作云淡风轻。而当你将拜火令交到我手中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你以前说什么永远帮我,果然都是谎话。”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告诉自己你走了更好,走了就永远别回来了,就算没有你帮,我一样能光复赤魔宫,叫那些正道之人血债血偿。”
喉结滚动了几下,凤玉楼好似有什么话说不出口,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于是我一气之下,逼你发了誓。”
乍闻这人对他剖白内心,李惜花愣了愣,心下一时思绪纷杂。他一直都当这人逼他发誓,是因为怕他回去抢了这人的宫主之位,谁曾想事情的本末居然是这样?
往日的一幕幕随着这人的陈述走马灯般在李惜花的脑海中一一浮现,他忆起过往,不由有些错愕地开口:“我还以为你那晚看见宫主将拜火令交给我,一定很恨我,你那时不还说我不配为赤魔宫之主?”
闻言,凤玉楼眸色略深,冷冷勾了一下唇角:“我是恨,恨得咬牙切齿,我也的确不甘心,觉得我身为少宫主,凭什么要屈居于你之下?”
他放下手中已经空了的酒坛,忽而抬眼看向这人,正色道:“可是师兄,你也是我这辈子唯一佩服过的人。”
李惜花默然:“……”
如果不是今日听这人亲口说起,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凤玉楼居然是这样看他的,而这人见他张口欲言,立即出声岔开了话题,就像是在对什么避而不谈。
“对了,我好像从来没和你说过子楚的事。”
凤玉楼敛了敛眼底的情绪,笑着起身走到琴案边,重新又拿起一坛酒来,启开泥封。
“子楚以前是那人拨予我的暗卫,你也知道的,这些暗卫明面上打着保护我们的名义,实际却是那人安插在我们身旁的眼线,根本就不听命于我。因此他虽然天天跟在我身边,但在那之前我几乎都没见过他。”
李惜花托着手中的酒坛,慢慢收回落在这人身上的视线,既然这人有心不想再在方才那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那他也不愿再追问什么让这人为难,索性故作不知地跟着转了话题。
“暗卫?”他问道。
“嗯。”凤玉楼举起酒坛,慢慢地饮了一口,眼底掠过一抹讥诮之色:“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人会那般待我,直到十五岁那年我知道了一个秘密。”
“你一定想不到,生下我的那个女人是谁。”
经这人一提,李惜花才发现好像是从来没听凤玉楼说起过他的母亲是何人,而对于这人的措辞,他下意识皱了皱眉,但既然不知内情,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淡淡问道:“谁?”
凤玉楼微微地眯了一下眼,语带讽刺道:“你可能没听说过此人,她原是红尘宫的前一任紫薇钗,名唤姜薇薇,不过当时江湖中人都更爱称她为紫薇仙。这女人招惹男人的手段极是了得,更曾同时与六七个江湖榜上有名的高手纠缠不清,搞得那些人为了得到她的芳心,不惜大打出手。”
李惜花听完,面上难掩惊讶之色,虽然紫薇仙名噪江湖之时他大抵都还没生出来,但这位曾经红尘宫十二花钗的艳名之盛,连他都有所耳闻,只不过此人失踪已久,没想到居然是眼前这人的生母?
“虽然不清楚那女人当初究竟是怎么爬上赤魔宫宫主的床的,但……”指尖一点点摩挲着手中的酒坛,凤玉楼神情淡淡道:“那人在得知有了我的存在后,不顾那女人的反抗与乞求,硬是把人抓回赤魔宫关了起来,一直到生下了我。”
说着,他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嗤笑了一声:“更可笑的是那女人身为人母,在我出生后不久,竟想趁看守的人不备,掐死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不料被正好进来的那人撞见,反将她一掌毙命。”
李惜花心下黯然,听着这人的经历就如照镜观己。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个看上去总十足狂傲的师弟竟有着这样的过去,自己就算再不济,年幼时也尚有亲人爱护,可这人……
他举起手中的酒坛,小口慢饮,一言不发,心里忍不住暗暗想到这世上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一个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然而凤玉楼却像是并不在意,仿佛一个旁观者般轻描淡写地说道:“那时的我实在太过天真,得知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跑去质问那人,结果他不光狠狠斥责了我一顿,还找人把我关了起来。”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抓着酒坛越收越紧的手却出卖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我当时想不通,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凭什么无缘无故要受这样的罚?我委屈极了,加上年少气盛,性子又倔,偏不肯服软,最后竟然学别人绝食,心里想着这样的话,他就一定会来看我。”
“可是……”凤玉楼拎着酒坛狠狠闷了一口酒,话音里满是对自己的讥讽:“一直到我快要失去意识之前,那人都没出现,相反唯一关心我死活的,居然是一个我连面都没怎么见过的小小暗卫。”
这人虽然说得轻巧,但李惜花却听得心愈发沉了下去,他知道这人有时候是有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但若不是真伤心到了极点,又怎会真狠得下心来寻死,又哪可能只是这人嘴里一句轻飘飘的不肯服软?
但这人既然不愿意言明,他自然也不会有意去提。
而凤玉楼谈及自己心上之人时,眼里似乎掠过了一点亮光,话音也缓和了许多:“子楚他不善言辞,还傻。那天晚上就那么悄悄地从房梁上飞下来,将一袋水和两个一直被他揣在怀里的馒头放到我面前。”
“我一见到他,立时警觉,想问他是谁,却饿得根本没有力气开口,他于是跪坐在我身旁,就像是捧着个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将我扶起来,一点点喂水。也是在那天晚上,他试图安慰我,却几度讲不出话来,最后憋了半天,只干巴巴地叫我不要难过,不论别人如何,他都会一直守在我身边。”
就像是被他话中的温情所灼伤,李惜花拢在袖中的那只手突然抖了一下,眸色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一直……
守在一个人的身边吗?
可凤玉楼好似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他真的太傻了,连点动听的情话都讲不好,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从没翻出过新的花样来。”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也不清楚他用这样的目光看了我有多久,而我那时更没把他这点‘微不足道’的爱放在眼里。”
拿着酒坛的手渐渐滑落,他伸出另一只手遮住双眼,吃吃地笑了起来:“曾经的我,内心只容得下怨恨,也是从这件事后开始,我就再没有喊过那人一声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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