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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他与毒医辞别之后,曾去过一趟千重阁分舵,可惜没寻着人,便只好又星夜兼程、不眠不休地往开封赶,偏巧路上碰着倾盆大雨,行程不免因此耽搁了些,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不知怎的心里竟越来越慌。
在这几日来的路上,他脑海中总常常浮现那夜在湘妃阁时的情形,然而越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便越是忍不住地胡思乱想。为此他还曾安慰自己,不过是与那人几日不见而已,可偏偏心里总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于他,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一样。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这些年,一向自负直觉神准,但这一次……他真心希望他的直觉能够不要那么准。
开封城中最繁华的大街之上,古拙的门楼在阴沉的天空下静默着,虽立身于闹市,却门可罗雀,冷清得有些怪异。
李惜花看了一眼那块高悬着的牌匾,抬步匆匆往里走去,然而他才走没几步,便被早已等在门内的一人拦住了去路。
“琴皇大驾,敝阁有失远迎。”
商陆照旧是那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神情举止却不卑不亢。
而李惜花一见是他,便知千重阁应是早已收到他来了的消息,旋即敛了敛因一路奔波而露出的疲惫之色,强打起精神来微笑道:“在下找玄阁主有急事,烦请商护法代为通传。”
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商陆极其公式化地回答道:“实在不巧,阁主这几日并不在阁中,如果事情紧急,方便的话,商某可以替阁下转达。”
李惜花心里咯噔一下,有些着急地越过这人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方向:“那……可否告知在下,他去了何处?”
商陆语气淡淡道:“阁主向来行踪不定,我等做下属的也不敢妄自揣度,抱歉。”
李惜花皱眉:“……”
在分舵时他尚且还能问到玄霄的下落,怎么可能到了这里反倒没了消息?只能是玄霄不愿意见他,才让商陆一早等在这里,目的就是为了打发他走。
思及此处,他紧抿着的唇角绷成一条直线,过了会儿才缓缓开口:“他如果不想见我,那我就在这里等他,直到他什么时候愿意见我了,随时都可以。”
闻言,商陆目光微妙地扫了一眼面前这人,但碍于他的身份,也不好将人硬赶出去,只得道:“既然如此,还请琴皇随商某移步客堂。”说完,他伸手作了个请,而李惜花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见状欲言又止,只好跟在这人身后。
两人沿着路往里走去,没行多远便来到一处花厅,商陆将他引来此处之后,就借口还有事要忙,先自离开了,留下他一人坐在冰冷的乌木太师椅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心下既是焦虑,亦是茫然。
那晚在湘妃阁,他被萧家家仆的那番话冲昏了头脑,加之又有之前的种种欺骗在前,失望与猜忌一齐涌上心头,一时失了理智。
是他误会了玄霄,那人会气恼也是理所当然,只是……
倏然紧握的手像是想要用力地抓住什么,可手中握着的却是空无一物,李惜花闭了闭眼,沉默许久,纵使内心再压抑,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罢了,不管今后如何,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必须解释清楚。
厅外渐渐下起了小雨,雨水聚在青瓦上一道道地往下淌,顺着檐角滴滴答答。然而他从日升等到日落,等得桌上茶水都不知凉了几道,那人却始终没有露面。
不过李惜花并不气馁,只留下一句:“我明日再来。”便在日头落尽后,冒着雨神情落寞地离开了。霏霏细雨似一层薄雾罩在他身上,很快如鸦羽般披散的长发上便镀了一层晶亮的小水珠,可他仿若未觉
出了千重阁后,李惜花并没有走远,而是就近找了家小客栈住下。若是换作平时,从来耽于享乐的李琴皇必然不会下榻这种寒酸的小地方,但这一次不然。这里是离千重阁最近的客栈,他特意挑了一间客房,只要一开窗就能看见那片黑沉得几近逼仄的建筑伫立在夜色中。
近几日的天气总时好时坏,许是前些天的雨下得太大了,今早出门就看见树上的蜘蛛又在结网。那只蜘蛛也是固执,就算蛛网被风雨打坏了,仍总不肯挪窝,而他就如这只小小的结网蛛一般,开始日复一日地往千重阁跑。
他每日坐在花厅里,既不多说,也什么都不做,只是固执地等着那个人。日落后回到客栈,他总会站在窗边,望着那片沉在暮色里的建筑良久不言,直到月入中天,才轻轻叹息着熄了灯。
他一日日地怀着希望前去,然后一日日带着失望回来,到最后整颗心渐渐地沉入了谷底,而每当这时,却又总想起魏端和凤玉楼的话来,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甘与狂躁。
如果真的是他误会了那人,阿玄待他并非全然的利用,如果那人对他是真心,哪怕不是完全的真心,他便绝不会放弃,也绝不会相负,因为他相信只要足够努力,总有一日能彻底打开那人的心扉。
可偏偏……
那人,就是不肯见他。
如此又过了几日,凌月儿见这人一直不肯放弃,到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了,便见了他一面。
那日,阴沉的天色仿佛颠倒了昼夜,时已近暮,花厅里没有掌灯,漆黑一片。慢慢的……门外吹入一阵香风,愈渐浓烈,而在这一片靡靡幽香中,魅月似弱柳扶风,不甚娇媚地走了进来。
“事到如今,你还来作什么?”她甫一进门,便冷笑着开口。
李惜花立即起身,见来人是她,原本亮起的眸光又瞬间黯淡下来。不过他还是十分君子地微微一笑,强压下满心的不安,故作寻常地问道:“在下有些事想和阿玄当面说清楚,他现在方便吗?”
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凌月儿吃吃地笑了起来,一双如丝眉眼冷冷盯着这人,森然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走近几步,伸手将一枚玉佩重重地叩在这人一旁的桌案上,赫然便是玄霄常戴在身上的那枚龙纹玉佩:“省省吧,你也不必解释了,反正……人都死了。”
“你说什么?”
李惜花霎时愣住了,所有的笑意全都凝固在了脸上,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顿了顿,顶着一脸明明笑不出来却偏要强笑的滑稽,说话时的声音突然有些抖:“副阁主这话……有些玩笑还是不开为好。”
将这人的反应悉数收入眼底,凌月儿死死攥着手中的红铜扇,故意呛他道:“怎么?你和他在一起那么久,难道连他身上有伤都不知道吗?”
“我……”
李惜花被她的话堵得一时语塞,想起玉皇顶之战后那人身上的重伤,不由得脸色大变。他垂下眼来,忽而整个人都懵了,过了一会儿才逐渐有了反应,慢慢地摇了摇头:“不可能。”
“不可能?你竟然说,不可能?!”
凌月儿被他这一声“不可能”气得颤了一下,身上的媚态顷刻褪尽,眼底寒光闪烁:“他伤的可是命脉!换做寻常人,早就武功尽废了。本来玉皇顶一战后,他根本就动不得武,然而你的死却把他硬生生逼上了绝路!”
“他那天为了给你报仇,是瞒着我用了药硬提的内力,他一早就没抱着活下去的念头,可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
一想起那晚找到她哥时,那人倒在林中浑身是血,虚弱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模样,凌月儿心中的怒火便似掉进油锅里的一滴水,剧烈地沸腾起来。她知道面前这人身份不低,所以这些天忍了又忍,可当此刻看见这人矢口否认时,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便猛地挣断了。
她突然再忍不下去,也不管什么琴皇还是暗尊,劈头盖脸便骂道:“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活着!竟还有脸敢赖在这里?!”
李惜花仿佛无法理解她的话,表情空白地看着这人,张口欲言,像是要辩解些什么,可凌月儿却看也不看他,手中的红铜扇一收,直直地指向门口。
“带着你的东西滚吧,千重阁不欢迎你!”
说完,她冷冷哼了一声,怒不可遏地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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