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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章 渐行渐远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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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

就在祭神台一役后的第四天,哥舒睿突然找上了他。

桂州多山,随便在哪一处举头四顾,峰峦叠翠的景色便映入眼帘,就像一幅长长的山水画卷,而行于其中的人便成了那画里寥寥数笔浅淡的墨痕。

但鲜有人知道就在这碧水江畔,两座看似交叠的山峰之间,终年不见阳光的深谷中竟藏着一处幽深的岩洞,处于悬崖绝壁下的洞口瘴气弥漫,寸草不生,只有挂着苔丝的枯木横躺在乱石之间。

这地方也不知道究竟存在了多久,而且极不好找,若不是有前头那只金蛉子引路,一般人根本不会踏足此地。

哥舒睿皱着眉,腐烂的气味令他有些不适,忍不住掩唇咳嗽了几声,随后拢了拢灰狐毛的披风,转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之人。

“在这里候着。”他淡淡道。

这人闻言朝后退了半步,低着头应了一声:“是。”说话间,忽来一阵阴风习习,将他手中那根哭丧棒上的白纸片吹得沙沙作响。

身为黑白二鬼中的一鬼,他与活无常的性子全然相反,平日里沉默寡言,跟空气似的,而如今活无常一死,也就只剩下他这个黑无常了。

似乎是因为想到了什么,这人蓦然抬眼,看向那名正朝岩洞内走去的少年,唇角绷成冷冷一线。

眼前的石道弯弯曲曲,两壁上尽是湿滑的青苔,而随着哥舒睿逐渐深入,四周慢慢陷入了黑暗。他摸出袖中暗袋内的火折子,本想引燃火光用来照明,但一想到洞口徘徊不散的瘴气,便又将火折子放回了袖中。

就这样,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差不多有半柱香的时间,前方忽然出现了几点幽绿的荧光,如夜幕下飞舞着的萤火虫,忽明忽暗。而越是往前,这星点一样的亮光便越多,直至视野豁然开阔,四处一片星光烂漫。

洞内温度极低,湿冷的水汽扑面而来,引得哥舒睿又是一阵咳嗽,他忙用手捂了一下嘴唇,只觉掌心沾了些许湿热,而待垂眸之际,便看见果然是血。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仿若无事发生,唇角微勾,笑起来好似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你倒真是会寻地方。”

几步之外,一人衣衫半解,姿势慵懒地跪坐在一只蒲团上,裸露出的半边胸膛,肌肉线条流畅而优美,然而这份完美之下却潜藏着可怕的力量。而在他面前,岩壁上浮雕着的两条巨蛇互衔蛇尾,蛇身遍绕荆棘,组成了一个诡异至极的图腾。

滴答……

突兀的水声打破了沉寂,凝结在岩壁上的水汽正慢慢聚拢成水珠,顺着荆棘的尖刺滴落下来。

黑暗中,慕容鸩朝来人微微侧目,话音透着倦懒:“教主大驾,本司有失远迎。”一边说着,一边撩起背后如鸦羽般披散着的乌发,露出那道正中心室的伤口。

哥舒睿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只见那处伤口虽然已经止了血,可却皮翻肉绽,煞是可怖。他眸色微凝:“怎么伤得这么重?”明明在来时早已收到消息,嘴上却说得像是才知道的一样,话音里甚至还带了几分关切的意味。

然而这人的心思,慕容鸩又岂会不知?因此只是轻笑了一声,缓缓道:“教主此来,该不会只是来看看属下伤得如何吧?”

他伸出手,正欲去取放在身旁的一卷白布,却有一只手先他一步,将他要的东西递到了他手边。

“看自然也是要看的,因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哥舒睿说道。

慕容鸩却是不答,只低着头自顾自地将特制的药膏抹于一叠白纱布上,细细涂匀。

“这样的结果,你不满意?”

哥舒睿半蹲下身来与他平视,敛起笑容,缓缓道:“大夏此番无功而返,不仅没能拿到药人的秘密,还白白折损了夜丞局镇府以及吏刑司总捕,如果这样你都不满意的话,要如何你才能满意呢?”

手中动作一顿,慕容鸩心知这人是在暗讽他隐瞒神蛊之事,不禁嗤笑:“你我之间,何必谈坦诚相待这种虚伪的东西,若是觉得气不过本司隐瞒,那先前的合作到此为止便是。”

他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冷淡,可哥舒睿却对他的态度不甚在意,反而又朝前挪了挪,手搭在这人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你不说,吾又如何才能得知?不知道,又怎能拿出足够吸引你的筹码呢?”

慕容鸩闻言,倏然间眯起了眼,似乎在探究他话里的真实性,接着转过头去,正对上这人宛如琉璃的眼眸。

“教主此话何解?”

哥舒睿说道:“一个月后,吾自会给你答案,不过……”

他似乎有些冷,站起身来搓了搓手,缩进厚厚的披风中,低头看着这人道:“你那日所杀之人乃是丐帮长老孙四爷唯一的徒弟,那老家伙在江湖上颇有威望,丐帮又是第一大帮,如今整个江湖都在追杀神龙教余孽,你还是暂且先避一避吧。”

将涂好了药的纱布按在后心,又用白布一圈圈缠裹住,慕容鸩摸了摸后背上的伤处,冷冷说道:“一群蝼蚁,死不足惜,但……”他话音一顿,眼里染上一点幽光:“既然是教主之命,属下不敢不从。”

哥舒睿笑了笑,不再多言,用手抵着唇又咳嗽了几声,便转身朝来处走去。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绿色光点在他经过之时,纷纷如涟漪一般荡漾开去,而等他离开之后,又都重新合拢如初。

面前的石道一片昏暗,哥舒睿扶着岩壁走得很慢,等终于走出山洞,死有分已在洞外等候多时。

“主人。”

这人话音沙哑无比,而这一声称呼更是引得哥舒睿多看了他几眼。往日黑白二鬼皆称他为少主,那么真正的主子自然是哥舒明昊,这会儿死有分却改了口,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哥舒睿别有深意地盯着这人,沉默了片刻,忽而粲然一笑:“你倒是聪明,怪不得慕容鸩会重用于你。”

死有分垂首静立,恭敬道:“三年前主人突然失踪,若是回去,国主定不会饶过属下,幸而得慕容大祭司收留,属下今日才能再次为主人效力。”

哥舒睿听罢,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直笑得一双眼儿弯弯,好似漂亮的月牙:“以前见你总一言不发,还以为木讷得很,却不想原来这般能说会道。”

死有分默然不语,只是躬身行了一礼。

“罢了,你说得对。”

唇畔笑容转淡,哥舒睿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悬崖峭壁。

现如今整个苍狼国的人都以为他死了,这么大好的机会,若不善加利用,岂不是对不起哥舒明昊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栽培”?

他心中这样想着,面上的笑容便愈发地淡了,琥珀色的眼眸里只余下一片冷光。

“走吧。”

死有分顿了顿,应道:“是。”

而有些事情,即使再担忧,再不愿面对,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就在哥舒睿离开桂州的前两日,有个人正发了疯一般地找他,从城里到城外,每日游魂一样地四处逛四处找,即便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也不肯歇上一歇。

虽然,自从得知这人身中之毒乃是玉色琉璃开始,忘尘便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可是真当他看到这人给他留的信时,只觉浑身冷得发抖。

那封信很短,没有开头结尾,也没有署名,只有短短的五个字。

——我走了,勿念。

忘尘不明白,这人怎能如此心狠,仅用这般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轻易抹消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还是说,从始至终,其实都只是他一厢情愿?

那时他心里乱极了,只想着无论怎样他都要找到这人,有什么事总要当面问个清楚才能甘心,然而世事难料,就在这事发生后的第二日,他却突然收到了一个噩耗。

听说他父皇是笑着走的,甚至到了咽气的最后一刻,嘴里还呢喃着他母后的闺名,而皇帝驾崩,太子自是要被急召回去,于是阴差阳错地,他没能见上那人最后一面,没能亲口问一问那人究竟为什么一定要走,更甚至没能问他一句……

你究竟是不是也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着我?

这世上有些人,一旦错过,便是天涯陌路,渐行渐远。

也就这样……

大夏国历,兴中四十七年,初秋。

先帝赵祎宾天,留遗诏,立太子赵珩为新帝,改年号为承平,举国大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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