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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这……哪里好了?
魏端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剑圣的思路,跟在夜里摸黑走路似的,全程一头雾水。可惜面前这尊佛又是个锯嘴葫芦,由着他好奇得抓耳挠腮,就是不肯再多说半个字,最后神偷挣扎无果,只好换了个话题。
“对了,我还有件事特别特别想知道,就是李小花这人吧……”
魏神偷故意拖长了话音,摇着头,嘴里啧啧有声:“他女人缘是真的好,平常走路上都能有姑娘厚着脸皮假装一不小心撞到了他,就等着他怜香惜玉,伸手去扶。你跟他给人的感觉差太多了,也不像是能聊到一块儿去的样子啊,所以你俩究竟怎么认识的?”
他站久了有点累,一边说一边低头捡了只放在一旁的木桶,桶口朝地上一扣,拿袖子拂了两下就当凳子坐了下来,又从树下草丛里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一颠一颠的。
而他这番大大咧咧的做派,正好戳中了玄霄那点有事可以克服,没事经常作妖的小洁癖,于是爱干净的剑圣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悄悄挪了下尊臀。
“在青楼。”他轻轻一顿,说道。
这要是搁在以前,玄霄是绝不会搭理像魏端这样的人的,因为对于他来说,这种没有必要的闲聊只是在浪费时间。可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生生死死,尝过了从云端跌入深渊的滋味,他发现自己的心境好似也跟着变了,变得淡然了许多,就好像现在这样,会偶尔语气平淡地接上这一句“废话”。
但他的回答却让魏端完全无法平静,这人就跟嗅到了鱼腥味的猫一样,瞬间双眼发亮:“青楼!?”接着话音一转,拿眼瞄着剑圣揶揄道:“该不会……李小花和你在青楼里看上了同一个姑娘,然后你俩为了争夺姑娘的芳心,不惜大打出手,最后发现彼此才是真爱!”
玄霄:“……”
“难道不是这样?”
看身旁这人皱起了眉头,魏端大腿一拍,指着他说道:“那就是李小花喜欢姑娘,你喜欢李小花,于是你把心一横,为爱挺身,棒打鸳鸯!”
“……”
这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玄霄闻言,默默攥住剑柄,转过头来冷森森地看着魏神偷。
他有点后悔接这人的话了。
然而魏端毫无自知之明,仍自滔滔不绝地讲着他自以为十分幽默的笑话,并被自己的笑话给笑得前仰后合。
玄霄从没有见过这么能讲废话的人,他不过是随便回答一两个字,这人就能接下去,然后从这儿讲到那儿,再从那儿讲到这儿,思维之跳跃简直使人望尘莫及。但有个人让他分心,这多多少少能缓解一点他心中那种强烈的焦虑感,虽然在别人眼里,他看上去十分冷静。
不知不觉间,在这人的东拉西扯中过了大半夜,就在玄霄快要忍不住想拿剑鞘抽这人嘴的时候,一道声音忽而适时地插了进来。
“魏端。”
不过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让神偷突然闭了嘴,悄咪咪地转过头去,眨了眨眼。
他知道此刻燕汐清的心情一定不好,尤其是看见了剑圣这个罪魁祸首后,很可能就更加糟糕了,因此这皮猴子立马把自己的皮绷紧了,生怕一不小心变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啊哈哈……”魏端尴尬地笑着挠了挠头,问道:“李小花怎么样了?”
不过他虽然这么问,却显然是极相信燕毒医的能力的,这一点从他还有心情插诨打科中便能看出来。
燕汐清瞥了他一眼,目光在看向魏神偷时明显软化了许多,但在转向玄霄时,又瞬间变得冷沉。
他没接魏端的话,而是对那坐在井栏上的玄衣青年道:“跟我来。”说完,也不管这人什么反应,径自朝院外走去。而也几乎是在这人话音落下的同时,玄霄没有丝毫犹豫地站起身来,紧跟了上去。
天快要亮了,刮了一夜的大风将枯叶吹得遍地都是,草丛里的蟋蟀可能是累了,一唱一和的嘶鸣也渐渐熄了,在天光破晓之前,四下里一片静谧。
玄霄跟着燕汐清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一路上藏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攥着,不用看也知道掌心肯定掐出了一片青紫。随后见这人转过身来,他的眼睛便一瞬不瞬地盯着毒医,仿佛要在这人开口之前,先一步瞧出些端倪。
然而燕汐清不说话,只是同样地看着他,直看得玄霄目光闪了一下,侧过眼改望着一旁的树影:“他……怎么样?”犹豫了一瞬,他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虽然明知道这人是有意逼他如此。
燕汐清闻言,冷冷一笑:“他不太好,至于为什么不好的原因,我想没人比你更清楚了。”
玄霄默然,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固然不是个多话的人,却也不是不会说话的人,就连生死攸关之际,他都能做到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可这一刻偏无话可说。
但这些都是他与李惜花之间的事,就算燕汐清是那人的朋友,玄霄却并不打算连这个外人的指责也一并收下。而且这人此刻的态度已经是他想要的答案了,如果李惜花真的有事,这人绝不会只是像现在这样动一动嘴皮子。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一直紧紧攥起的拳头略略松开了一些,玄霄转身欲走,却在刚刚迈出了半步之时,被燕汐清猛然拽住了胳膊。
“玄霄!”
毒医阴沉着脸,如同即将迎来狂风暴雨的大海,怒不可遏道:“我当初真是错看了你,他是因为你才变成现在这样的,你却竟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
对于这人的诘问,玄霄本想当做没听见,但燕汐清手上的力道极大,令他一时没能挣脱开来,只得停住脚步。他皱了下眉,正想说什么,一回头却刚好对上这人熬红的双眼,于是他心中一动,就这般忽而改了主意。
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玄霄稍微转过一点身来,一改方才的沉默寡言,突然正色道:“是,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所以我才不能再见他。”
“呵,这是什么道理,你……”燕汐清嗤笑。
然而不等说完,玄霄便打断了这人的话,只听他缓缓说道:“你们可曾想过,我没了武功以后会是什么下场?”
“什么?”
燕汐清本来怒火中烧,准备看这人究竟又要编些什么理由再来欺骗他人,却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不由地愣了一下。
可玄霄仿若未觉,目光虚落在一处,如同自言自语般慢慢地说着:“我知道太多关于千重阁的秘密,新任阁主一旦上去,是绝不会放任我活在这世上的,所以我将要面对的是江湖第一大杀手组织无穷无尽的追杀。”
燕汐清闻言,眸色一暗,倒是不再像方才那般情绪激动了。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玄霄一眼,似乎在探究这人为何忽然同他提起这些来,过了会儿才说道:“惜花那么喜欢你,你的事,他不会坐视不管。”
玄霄垂下眼来,神色平静地说道:“你觉得他能护得了我多久?是一年、十年……还是二十年?那些人是不会放过我的,只要我还在他身边,他就永无宁日。”
乍闻这一番话,燕汐清心下不可谓不诧异,他一直都当剑圣铁石心肠,却不想这人居然在顾虑李惜花的处境。
不过他顿了顿,还是说道:“可是……”
“他护不住我的。”玄霄闭了闭眼,淡淡道:“千重阁里的杀手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他们绝不会光明正大地和琴皇硬碰,却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致我于死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些奇诡的法子不是你们所能想象的。”
燕汐清死死地皱着眉,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欲言又止,拽着这人的手也渐渐地松了。而玄霄见其这般反应,便知毒医已经明白了他话里的深意,可他沉重的心情却并没有因为说出了苦衷而减轻半分。
“我不想看见他伤心难过的样子,更不想他因为没能保护好我而愧疚。我不想将我的死变成他的罪责,他的心太软了,这样的人容易被别人伤害,也容易被自己伤害。”
说着说着,玄霄心中泛起一阵苦涩,那个他曾经与凌月儿打下的可笑的赌约忽而闪过脑海。他至今还记得那赌约的内容,就因为这个赌约,他遇见了李惜花,却不想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一时只觉命运讽刺至极。
那一瞬间,他像是被什么突然哽住了,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才能重新艰难地开口:“我爱他,愿意为他而死,却不愿见他为我而死。”
燕汐清:“……”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一时间皆是不言,如此过了片刻,燕毒医才又问道:“那你……就打算这样一走了之吗?”
玄霄侧目,望着天边隐隐亮起的一角:“如果见了他,也许他会阻拦我,更也许我会因为舍不下他而反悔,所以,不如不见。”
话音落下后,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燕汐清抬眼静静地注视着这人,心情一时复杂得难以言喻。他是应该责怪这个人的,因为如果不是这人,李惜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可他却再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来,甚至觉得面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居然有一点可怜。
燕汐清嘲讽般地扯了一下嘴角,也不知道是在笑他自己,还是在笑面前这人,接着问道:“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玄霄:“……”
他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剑,淡淡说道:“因为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燕汐清不解道。
“你既然是他的朋友,一定也不希望见到他太过痛苦,所以今日就当我从没对你讲过这些话,等他醒来之后,说我忘恩负义也好,冷血无心也罢,总之……”
话音一顿,玄霄抬起头来,眼底清冷的微光如天边明月,又如寒山暮雪,藏着说不出的凄凉。
“无论对他还是对我而言,与其相濡以沫,苟延残喘,不如各自放手,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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