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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这东西的时候,李惜花有意没提这是玄机山庄的镇门至宝——机关夜雨,于是唐梦柯听后,只以为他给的是个普通的暗器,就点头收下并道了句谢。而她话音刚落,站在这人身旁的玄霄也放下手里捻着的一支极细的笔,将一叠软绢递给了她。
“这……又是?”
“舆图。”玄霄道。
“……”
在唐梦柯的印象里,眼前这人素来冷血无情,因而当她盯着手中这人给的舆图时,不禁有些怔然。她攥着那一团软绢,微微地顿了下,本想向刚刚那样也同这人道一句谢,可还未及开口,就听这人又道:“三年前的承诺,本座现今兑现予你。”
承诺……
什么承诺?
唐梦柯一开始反应了一会儿,才似是回想起了什么倏然瞪大了眼睛,先前所强装出来的那副云淡风轻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急切。
只听她连珠炮似地追问道:“是叶齐吗!”
“他……他真的还活着吗?”
她边问,边又不自觉的朝玄霄逼近了一步。
“他在哪儿?!”
“这么多年,他还好吗?”
李惜花看她突然变得如此激动,心下大为诧异。
事实上,自这次蜀中再见,这人给他的感觉一直是稳重可靠的一门之主,便是先前那般绝望的处境,都还没见她如此失态,这会儿却竟因为他家阿玄的一句话变成了这样,这让他不由对唐梦柯口中的这个“叶齐”产生了一丝好奇。
而其他人听到这个名字的反应不一,有和李惜花一样的,也有震惊多过疑问的,只不过都碍于情势,不便多问罢了,唯独玄霄从始至终一直无甚表情,即便面是对唐梦柯的诸多问题,也没有多添一丝情绪。
“他还活着,如今被安置在长安西郊的柳儿巷,具体地址在舆图背面。”
说话间,玄霄又瞥了一眼这人簪在鬓边的那支碧玉簪。
“……”
“原来,他真的还活着。”
唐梦柯低下头,失神地喃喃道:“我当初伤他伤得那样重,他竟真的……还活着。我还以为,你那时的话是骗我的。”
她忽然以手掩面,像是怕被人看见似地转过头去。
这时,作为当初那件事的经历者,一旁的温长老也忍不住感慨起来:“真真是没想到,叶家小公子竟然还活着。”说完,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眼背对着众人的唐梦柯,又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当年那事,唉……”
唐梦柯不言,暗自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纵使此刻心绪再多起伏,却都被她强压了下去。就这般过了一会儿,等她再重新转过来的时候,但见那双眼睛虽然红得厉害,却像是有什么东西从眼底燃烧起来。
她斩钉截铁道:“我一定能把消息送出去的!我一定可以!”一面说着,一面将那卷舆图迅速地叠了起来,贴身仔细地收好,又抬手按了一下衣襟下的暗袋,好似在确认它的存在。
而等做完这一切之后,她重新转向这两人,瞧着与方才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竟是又重新变回了先前那位冷静沉稳的唐门之主。
“我不在的时候,就劳烦玄阁主与李盟主多照看些唐门的弟子了。”
李惜花见状,连忙点头:“这点你放心。”
“多谢!”
唐梦柯抱拳,先是向两人郑重地行了一礼,然后只见她转身运起轻功,足尖轻一点地,身法快到所有人都没能看清,便“凭空”消失不见了。
而在这之后,剩下的人也没有在原地干等,在李惜花提议下,众人兵分三路,分散往三个不同的方向各自寻找,看有没有别的出路,又因为这群人当中就属玄霄和他武功最高,于是他二人单独一组,选了左手一条看上去最不好走的路。
临走前,由于物资匮乏,李惜花把手里凡是能照明的东西全给了这些人,他自己则什么也没留下。
那两队人消失得很快,待到最后一丝光也遁去,一时间黑暗笼罩了一切,纵使两人内力高深,能在夜间视物,却做不到在完全无光的情况下看清前路,所以只得像平常人一样,扶着石壁慢慢地摸索着前行,又为了防止走散,两人一路走一路絮絮地聊着,如此倒也并不会沉闷。
李惜花是个惯会活跃气氛的,眼下众人身处绝境,他怕玄霄压力太大,便总打趣这人,不过东拉西扯间,却始终没问及方才唐梦柯是怎么回事,一是怕这人为难,二是也不想再重提旧事。
然而他虽不问,他身旁的某个人还能不了解他吗?
所以聊着聊着,玄霄就找了个话由,主动同他提起了此事,并将在唐门发生的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以及唐梦柯和叶齐的过往悉数讲给了他听。
玄霄讲得很细,包括唐门和朝廷私底下的关系这等本不该告诉旁人的机密,而李惜花虽然知道唐门的事牵扯了苍狼,却万万没想到这背后还藏有这么多隐情。
想当初,他曾是怨过玄霄的欺瞒的,只道这人欺骗他,不信任他,就连唐梦柯都知道的事情,唯独他不知晓,可如今再听这人将一切娓娓道来,才发觉就他当时一介江湖白衣的身份,一些事情就算这人瞒着他也在情理之中。而这个人,既担心被他发现了身份而遭厌弃,又默默地扛着不知几何的压力周旋于这些豺狼虎豹之间,最后自己竟还对他说了那些诛心的话。
想到这里,李惜花只觉既是心疼,又是自责。
四处的黑暗漫无边际,是当真的伸手不见五指。
随着越渐深入,这一路的地下水道就好像蚁穴一样四通八达,两人摸着黑走了许久,才发现前路是条死胡同,于是只好又倒回来重走,一来一回浪费了他们不少时间,但可惜这第二回选的方向,路也没能好走到哪里去。顶上的石钟乳个个同钢针似的兜头压了下来,令他二人不得不勾着腰才能继续往前走,但看这山石的走势,也不知道再往前还能不能走得通。
李惜花停了下来,拿手探了探前方两面岩壁,不禁皱起眉来。
“小心些,前头的路好像很难走。”
说着,他抬起腿来,试图钻过前方狭窄的岩缝,却在弯腰之际,忽听身后的人道:“方才那些人都出言反对我让唐梦柯去送信,你为什么不反对?”
“我相信你。”李惜花想也不想,便自然道。
听他回答得这样干脆,反倒让玄霄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着道:“如果在这件事上,我也只有两三成的把握……”
闻言,李惜花笑了笑,尽管他知道这人并不能看见。
“无妨。”他道。
玄霄又是沉默,目光也逐渐透出一丝复杂来。
“你不后悔吗?”
“……”
李惜花扶着一旁的岩壁,渐渐敛了笑容,直过了半晌,他才垂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阿玄……”
“有些事情是必须要有人来做的,所以我不后悔当初的那番决定,但若是最后我们真的没法走出这里,说没有半点遗憾,却也是假的。”
话音一顿,李惜花的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我其实曾想过,未来要和你一起去许多许多的地方,我想带你去摘春暮大林山寺的桃花,游仲夏海勒河畔的草原,赏秋日栖霞山的红叶,望冬日极北雪原的极光。我还想带你尝遍各地的美食,无论是闽南的海味,还是北域的山珍。”
说着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不再说话,犹如正在压抑着什么一样,垂落在身侧的手也一点点攥紧,力道之大,直逼得指尖血色尽褪,可即便如此,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平静的。
半晌……
他忽而反问:“你会后悔吗?”
而在黑暗的那头,玄霄望向这人,即使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如果你不后悔,我就不后悔。”
玄霄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说道,明明曾经的他,即使扎根在浸满鲜血的污泥里,即使苟延残喘,即使再难再难,也要活着,可如今他却如此平静地说着这样的话。
岩壁上的水还在不断下落,水滴的声音在这无比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但偏是这轻轻的一句话,压过了一切声息。那一霎,李惜花唇角轻勾,明明不甚明显,眸中却忽然虹销雨霁。
“前面的路不好走,我牵着你。”
黑暗中,他摸索着朝这人伸出了手,一如当初。
而玄霄亦轻轻回答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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