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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又起了,漫天梨花飞舞,在阳光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琴声幽幽,恍如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倾注了一生的痴情,那样凄婉。那抚琴的女子就是他的母亲,他母亲生前乃是江南的名妓,名唤李瑶君,人称瑶君夫人,当年曾以一曲《相思引》得无数人追捧。
众人只道瑶君夫人琴技无双,可没有人知道他母亲在逼不得已委身红尘之前,也曾是一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只奈何命运弄人。
记忆中,他的母亲永远那么温婉,会教他念书写字,会陪他看有趣的画本,每日周旋于那些恩客间,却还痴心地等着那个他根本记不清容貌的父亲,一直等到死,都没等来那个人。
自他母亲一病不起,她所住这所小院就好似被废弃了一般,常常一连几天都无人问津。病榻上的李瑶君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十分明亮,她拽着小男孩的袖子唤道:“安儿……”
眼见自己的母亲回光返照,年幼的李惜花只当是母亲好了,高兴地凑过去。
“娘!娘你好些了吗?”
“安儿,这对玉佩你一定要藏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从枕下摸出一对玉质上乘的龙凤佩,塞入小男孩的手中:“这是你爹留予我的定情信物。”
话音微顿,女子的眼底泛起水光,然而却微笑着说道:“娘不求你功名利禄,只希望你将来找到心仪的姑娘,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娘?”小男孩不解,摇头道:“我只要娘。”
“乖,娘陪不了你了,娘把所有的首饰都折成银子埋在了梨花树下,如果他们赶你走,你就把银子挖出来……带着这玉佩去到江南刘家……”
女子终究病得太重,身体早已如腐朽的枯木,就连回光返照也持续不了多久。
小男孩死死抓着女子的手,发觉不对劲,不由得哭道:“娘!娘你怎么了!”
“找……你父亲刘秉谦,让他帮你……”女子开始气若游丝,话音亦断断续续起来:“切记!不要……不要让楼里的人……知道……”
“娘,娘你不要死,娘!”小男孩拼命摇头,不停地喊道。
女子安静地抚摸着着小男孩的脸,唇边勾起一抹微笑,只是这笑带着一丝苦涩。
“对不起,我的安儿。”
“对不起。”
“对……不起……”
一声声对不起,不知是说予面前这个年仅八岁的孩子,还是说给她自己,而他就这样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在一个梨花盛开的暖春病逝了。
他答应过会保护好他母亲,可他终究没能护住她。
情深不寿,大抵所有痴情的人都逃不脱这个结局。
而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后,老鸨一口一个小杂种地骂着,将他赶出了青楼。他遵循母亲临终前的话,将银子挖了出来,可他当时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天大地大,又要如何去寻那位薄情的父亲?
虽然后来离开赤魔宫后,他倒也曾回去寻过,不过那时早已物是人非,那个叫刘秉谦的人也不知去向了。
犹记那年,他身上的银钱很快便散尽,流落街头成了一个乞儿,怀揣着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四处流浪,过起了朝不保夕的日子。多少个雨夜,他躲在破庙里瑟瑟发抖,又有多少个暑天,他藏在角落里奢求着别人的施舍,饥寒交迫逼他学会了偷窃与抢劫,短短两年间尝尽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两年后,他从扬州辗转来到梁溪,也是在那里遇到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人。
——赤魔宫前的任宫主,凤辰夜。
赤魔宫在江湖上恶名昭著,那一次凤辰夜路过梁溪,恰好和一伙正道对上,双方的争斗一触即发。
中午时,他正饿得厉害,本想去找点水喝也是好的,谁知竟在路过一片小树丛时被波及了进去。一般人在遇到这种情况后,第一反应肯定是远远地躲开,但他跑了几步后,却又因为好奇而偷偷地摸了回去。
年仅十岁的他就这样趴在树丛里看两派人争斗不休,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最上乘的武功,挥洒的刀光剑影让他不由得摒住了呼吸,酣畅淋漓的对招使他的心跳得厉害,就好像有什么要喷薄而出。
他紧紧地捏着拳头,不觉中掌心已被汗湿了一片,目光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交战的人群。
凤辰夜的武功最终胜了一筹,两方交战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正道就开始撤退,有一个人或许是出于不甘,一面速退,一面随手拔起地上的残剑射了过来。
这对于凤辰夜来说自然不在话下,轻而易举就躲了过去,可凤辰夜身后不远处还藏着李惜花,面对射来的剑,李惜花下意识用了方才凤辰夜使出的一招步法,最后竟然也险而又险地避了过去。
“宫主,追吗?”
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和李惜花差不多大的女孩,一头亚麻色的头发瀑布般洒落,略带些卷曲,白得如瓷娃娃般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如波斯猫一样是双色的。
凤辰夜伸手拦住她,转头向李惜花的方向看来。
女孩心下会意,顿时笑得甜美,足尖一点,在李惜花还没反应过来时,倏然出现在他背后,下一瞬,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已是被人丢在了凤辰夜的面前。
凤辰夜神情淡淡地看着地上的小乞丐,忽而伸手按住李惜花的腕脉,却惊讶地发现眼前的这个孩子根本不会武功。
“方才那一招是谁教你的?”
李惜花躺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装死。
那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你不说,说不定会死哦。”说完,已将一把匕首拿了出来。
李惜花大惊:“我……”
“嗯?”女孩眨眨眼:“你?”
“我和他学的。”
李惜花伸出手指了指凤辰夜。
“说谎可不是好孩子哦。”女孩甜甜一笑。
李惜花看了看凤辰夜,又望了望眼前的女孩,胆怯道:“我没有说谎。”
“你是怎么躲过剑的?”凤辰夜挑眉,问道。
但李惜花最开始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以为凤辰夜在问他是怎么用出那个古怪的招式。
“你之前用过这招,我下意识就照做了。”
小女孩心底惊讶,如果这孩子说的是真的,那这该是有多高的武学天赋,才能将只看过一遍的招式就学到七分,而且还是在对战的状况下。
“你看得清剑朝你飞过来?”凤辰夜又问。
李惜花这一次并没有立即答话,斟酌了一会儿才说道:“看不太清,速度太快了,但我看见他拔剑的动作了。”
提前预判吗?
凤辰夜饶有兴致地轻笑了一声:“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个干什么?”李惜花反问。
小女孩收起匕首,笑眯眯道:“有趣的小毛孩儿,还知道反问。”她走到仍旧趴在地上的李惜花身边,蹲下身半开玩笑道:“起来吧,以后你就不用做乞丐了。”
而听了她这话之后,李惜花才明白过来这些人是想让他跟他们走,但他却爬起身来,摇了摇头:“我不能跟你们走,我在找我爹。”
凤辰夜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甩去刀上的残血,并将之收回刀鞘,说道:“本座可以教你武功,或者你想一辈子做一个乞丐?”
武功?
李惜花的眼底闪过一丝迷茫,紧紧地攥着拳头。
“我……我不知道……”
“傻瓜,有了力量,你就不用活得像个爬虫啦。”小女孩撇嘴道。
这句话如一记闷锤砸在李惜花心上,激起了他的自尊。
“我不是爬虫!”
小女孩哦了一声,忽然闪至李惜花身后,一手掐住他的脖子猛一用力:“你就是爬虫,轻轻一捏就死的爬虫。”
“阿依莎。”凤辰夜出声阻止道。
小女孩吐了吐舌头,松开了手,而她这一松手,李惜花便全身脱力,跪在了地上,双手按着喉咙不停地咳嗽。
“我不管你以前叫什么名字,如果你想要力量,就抛弃你以前的一切。”凤辰夜又道。
然而李惜花只是不住地咳嗽,仿佛要把心肝肚肺全都咳出来一样。
阿伊莎翻了个白眼,也不说话了。
一行人就这样沉默着过了许久,最后还是李惜花最先出声打破了四周的安静,只听他迟疑着问道:“如果学会了武功,是不是……就能保护他人?”
阿伊莎皱眉,嫌弃道:“没出息!你应该问:学会了是不是就能主宰他人生死。”
而凤辰夜对他的这个问题也十分意外,但仍答道:“不错。”
得到这个答案之后,李惜花又低头想了一会儿,接着就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说道:“好,那我跟你走。”
阿伊莎却摇了摇头,叹气道:“算了,你还小。”说完,又轻笑出声:“等你尝过将他人玩弄于掌中的美妙滋味,肯定会欲罢不能的。”
李惜花并没有出声反驳,也没有应声同意,他想要的不是主宰他人生死,而是希望能够改变什么,希望母亲不为他人伤心而死,希望自己面对命运能不这样无力,如果他能够有选择的话……
“我的名字叫李……惜花。”
凤辰夜听后挑了挑眉,冷声说道:“本座说了,如果你想要力量,就忘了过去,从今以后,凤无赦才是你的名字。”
“……”
李惜花默然。
自那日起,曾经的李瑶君,曾经的安儿,便都随着这一句话被尘封起来,取而代之的是赤魔宫宫主的养子,暗尊——凤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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