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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走神之际,李惜花掠到这人身侧,不解道:“阁主?”
“嗯。”
玄霄应了一声,略略垂着眼,一个飞身落入城郊的松树林里。
脚下的松针还是潮的,仿佛一条带了松木清香的厚毯子铺满了每个角落。他朝前走了几步,背对着这人负手而立,便又没了话,搞得李惜花愈加疑惑。
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缓缓展开,李惜花微笑着问道:“阁主引我来此究竟所谓何事,能否言明?”
玄霄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道:“李琴皇似乎忘了件事。”
李惜花何等聪明,立即猜到了这人的来意,他原本还担心是什么大事,现下反倒心情一松,却还偏偏故意笑问:“哦?何事,在下怎么不记得了?”
玄霄一听顿时皱眉,不过他转头一看,就见这人笑得眉眼弯弯,显然是故意的。于是他也不再跟这人绕什么弯子,直接朝李惜花伸出一只手,虽然依旧不语,不过意思已是非常明白了。
看了看那只朝自己伸出来的手,李惜花轻笑了一声,从怀中暗袋内取出那枚重火令,作势要放在他手中,却在令牌与这人的掌心将触未触之时,突然收手,让玄霄一把抓了个空。
“……”
“你这什么意思?”玄霄问道。
李惜花戏谑地笑了笑:“东西还你可以,不过在下有些想不明白的事,不知阁主能否帮忙解答一二?”
听他如此说,玄霄表情略缓,算是默认了这人的要求。
盘玩着手里的重火令,李惜花抬眼笑道:“阁主为何要把这东西交给在下?”
玄霄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不答反问:“之前本座隐瞒苍狼在千重阁下单之事时,你就该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忘尘,或是旁的什么人,就算是交给贵阁的副阁主,也该比交予在下来得放心吧?”微微眯了一下那双狭长的凤眸,李惜花别有深意地问道。
玄霄的眼神闪了一下,转过头幽幽地看着他。
“你知道拿着这面令牌,意味着什么吗?”
听出了这人的话外之音,李惜花心下波澜骤起,他斟酌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求证道:“意味着什么?”
“谁得到它,谁便是千重阁的主人。”
玄霄重新转过身,面对着遮天蔽日的密林。
“千重阁历来强者为尊,对这东西眼红的人不在少数,本座如果出了事,这些人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他们也绝对想到本座会将令牌交给你,而且令牌在琴皇手中,量他们也没那个胆子来硬抢。”
这话听上去似乎十分在理,然而李惜花并不买账,他微一挑眉:“既然这样,当初如果不告诉在下这令牌的用处,岂不是更加保险?”
明明是因为相信他才这么做的,玄霄却不能明说,只避重就轻地回答道:“这世上并没有人能真正算无遗策,如果还有其他本座没有料到的变数,这面令牌或许可在危难之时助你们一臂之力,而且……”
“而且?”李惜花不解地重复道。
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玄霄说道:“像阁下这样的人,即使拿着这面令牌,也永远成不了千重阁的阁主。”
李惜花问道:“为什么?”
“因为……”
玄霄一顿,侧过脸来,视线转落在这人握着玉骨鎏金折扇的手上,那是一双极好看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因为你的双手太干净了,是握不了杀人的刀的。”
话音落下的刹那,李惜花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忽而也跟着沉了下来。他收起手中的折扇,缓缓道:“手握着刀,就一定要杀人吗?阁主这次不是也救了圣上,救了弘海大师,还替金姑娘与顾公子翻了案?”
对于这人的问题,玄霄淡淡说道:“无论是刀还是剑,都是为了杀人而创造出来的兵器,就算用它们去伸张所谓的正义,那刀剑上也必然沾满了鲜血,何人无辜,谁又正义?”
没想到传闻中向来杀人不眨眼的千重阁之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李惜花一时哑然,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玄霄垂下眼来,神情冷漠地说道:“如果真要成为至诚至善的人,便会落得如拳皇一般下场,他乃大仁大义,本座虽然佩服,却是做不到的,本座的剑就是杀人的剑,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
听完这话,李惜花握着折扇的手微微用力,虽然知道千重阁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可一股怒火还是没来由地涌上心头,烧了起来。
“阁主难道就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过的事有错吗?”
玄霄不明白这人怎么说着说着就突然生气了,遂抬头不解地望向这人,而这话一出口,李惜花也觉出了他说得有些过头了,忙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自己的情绪。
“你……”
李惜花欲言又止,却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一定要杀玉庄主?”
被心上人如此诘问,从不在乎他人看法的剑圣也渐渐有了怒气,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只平静地说道:“他不死,如果被人知道了便是本座失手,本座乃一阁之主,自然要为千重阁考虑。”
一听这话,李惜花心头刚被压下了一点的怒气随着这话又腾地冒了起来。
他话音渐冷:“司徒嫣儿的死已经让玉庄主伤心欲绝,可你却还逼他,甚至要让他与他心爱之人一同跳入铸剑炉中,成为你手中所谓杀人的剑!这剑,阁主拿着就不觉得心慌吗?”
背在背后的手逐渐握紧,捏得指尖发白,玄霄闭了闭眼,不想让自己的情绪被这人看见:“这笔交易本来就是玉无瑕自己提出来的,本座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要让他去以血肉之躯为本座铸剑。”
李惜花冷笑:“如果不是阁主不肯留他性命,他又怎么会去跳铸剑炉?”
玄霄眸色微暗,说道:“他早就不想活了,只不过是为了报仇,苟延残喘而已,如今本座遂了他的愿,那剑合该是本座的酬劳,为何不能要?”
“那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在你眼里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李惜花深吸了一口气,明知是徒劳,却还强调道。
千重阁内每日都在死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玄霄早已经麻木了。
“人如何,命又如何?”他冷冷说道。
“……”
李惜花沉默了片刻,忽而讽刺地轻笑了一声:“在下今日算是见识了,阁主果然冷心冷情,毫无怜悯之心。”
面对一个根本讲不通道理的人,纵使琴皇也觉得憋气,而玄霄心里亦好过不到哪里去。两人一时间俱都沉默了,四下里寂静一片,连鸟雀声也消失无踪。
就这样过了良久,久到似乎连空气都已沉淀得厚重无比,玄霄向这人重新伸出手:“惑也解了,琴皇是否能将东西还予本座了?”
把重火令朝他一抛,李惜花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地说道:“不管怎样,阁下好自为之。”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而玄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言。
这人和他终究不同,就算他再怎么逃避,这个问题始终如同天堑一般横亘在他们之间,再这样下去,终有一日会爆发出来。
他明明是知道的,却一直假装对其视而不见,可是……
真的能当作什么都看不见吗?
一阵风吹过松林,掀起阵阵松涛,留在林中的人转过身,与离开的那人背道而行,细碎的阳光从树与树的缝隙间洒入,落在他的身上,竟是说不出的落寞。
他抬起头,春光依旧明媚,可来时的好心情却忽而如同先前萦绕在心头的阴云一样,消失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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