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她行走在很长很长的路上,岔路口无数,她看也不看,随便挑了一条路便走。她的心音在问她,不停下来想想吗?
她听到自己冷到发寒的声音:不论是什么路,我只想走到终点。
当尾音落在心尖的时候,谢冰的眼睫一颤,周身的知觉瞬间传导给她,痛的一阵痉挛,是残存的魔气在肆虐。
顾莫念虽然当时抽走了大部分的魔气,然而他到底只是个剑修,魔尊大人的魔气何其强大,剩余的只能等医修来治疗。
鼻尖是浓郁的药香,极为熟悉,隔着重重轻纱,有淡淡的熏香燃烧着,冲淡了些药池的气息。
她躺在药池中,许是因为她一直在昏迷,手臂上萦绕了两道白色的灵气,将她固定在池边一角。
当谢冰睁开眼睛的时候,白色灵气便骤然消散。
谢冰瞬间便回了神:
——她在药池,顾莫念依旧在炼她当药鼎。
她出门这些日子,一直有吃顾莫念给的药,然而直至在深渊峡谷失踪,那几日是没有新鲜的药可以吃的,顾莫念得知谢冰失踪来找她,却一直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直至走火入魔结束,在七曜州救回谢冰,已经过去了五日。这五日里,谢冰没吃药,顾莫念果然直接将她送到了药池泡药浴,用霸道的药来弥补这些日子没吃药的亏欠。
她垂头看着自己的衣着,她只穿着中衣躺在黑漆漆的药池中,脖子以下全都浸泡其中,长发披散,松松地束在一边,垂落在胸前,已经湿了大半。
谢冰泡药池是绝密,顾莫念从不许仆人来这里。
有风微起,清冷冷的声音穿透纱幔,穿进了谢冰的耳中:
“阿冰,醒了就出来。”
谢冰:哦,第一个药浴疗效结束了。
她轻车熟路地站起身来,“哗啦啦”迈着池中台阶出了浴池,走到旁边的隔间里换上了准备好的干净衣衫。
隔间里的衣衫应当是仆人准备的,是太虚峰的统一服饰,白衣云纹,不辨等级,不分男女。
她换上之后将头发擦干,沉默着推开药浴房的木门,略有些踟蹰地站定不动了。
顾莫念的视线锁着她,声音略有些加重:“过来。”
谢冰这才像是得到了允许一样,往前迈了几步,
她垂着头,没看顾莫念,心头快速思索着到底怎么回事儿:
顾莫念在谢冰这里,从来都是没有破绽的。前世自己虽然被顾莫念迷的神魂颠倒,可是却不是个二愣子,他骗自己那会儿,谢冰可是真心实意以为他喜欢自己的。
他身为正道第一人,修为深不可测,心思也深不可测,直至谢冰被他关到地牢之后,他才卸下了伪装,不再遮掩已经走火入魔——因为在那时候的他眼中,谢冰已经是个死人。
事实上当然是如此。
可是,直至最后,他没有杀她灭口。
抛在悬崖之底,对于顾莫念来说,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他明明可以毁尸灭迹。这是前世谢冰唯一得到的破绽。
这一世呢?
若非是她重生,她根本不知道顾莫念的心思,那一张冷若冰霜的圣洁面容上,什么意味都不可能给谢冰这个徒有虚名的徒弟。
然而现在的走向,是她前一世没有触及到的剧情:
在幽都七曜州,顾莫念走火入魔结束之后,那一瞬间的关切是真的。他一向嫌恶自己,可是触摸自己发顶的姿势,是师父疼惜徒弟的姿势。
是师父对于徒弟的关切。
她前世见过太多次,清冷冷的主座大人不苟言笑,却怜爱地将手放在萱瑶的头顶,那是对于女徒弟的抚爱。
她从来只是看着,怎么敢奢望能与萱瑶一个待遇?
他说……“我们回家”。
……家?
对于修士来说,有师父的地方就是家。
对于太虚派的九位师兄弟来说,在太虚峰就是家。他们修士常说的“家”,对于谢冰来说,从来没有得到过。
她曾经以为有家,也仅仅是与宿采逸相处的短短几年,之后便是万事一场空。
在被心口魔气折磨的时候,师父对她的关切,谢冰只窥到了那一瞬间。
那一瞬间,让她心头悸动,几乎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
她昏迷也昏迷的心头狂跳,直至醒来……
发现自己依旧在药浴池中,万般猜测皆数清淡下来。
顾莫念还是那个顾莫念。
他走火入魔,是为疯狂。
那一瞬间的道心清明,也许让他找回到了一点身为师父的愧疚心肠。
除此之外,再无更多。
理顺了思绪,谢冰再抬头,看向顾莫念的时候,目光依旧是炙热的,失落的,克制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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