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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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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门人的带领下,胡娇娇和杨玉乔进了小楼,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口。

“杨馆长,有人找,说是您亲戚。”

屋里一个戴着很厚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看一本厚厚的书,听到声音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胡娇娇。“谁呀?”

“杨伯伯。”胡娇娇忙冲他鞠了一躬。

看门人听到胡娇娇喊得这么亲近,便也不多听了,以为真是亲戚,便自觉地离开了办公室。

杨馆长犀利的目光透过镜片,大概猜出了什么,“小姑娘,我并不认得你,你为什么要说是我的亲戚?”

胡娇娇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从包袱里掏出了杨玉乔所做的一些东西,“您先看看我带来的东西可以吗?”

杨馆长警惕又琢磨地打量了一下两母女,“小姑娘,是谁告诉你让你到我这里来的?”

“是我自己要来的。我那天干活偷听我们村插队知青在聊天,她们夸一位大娘做的鞋子好,精致又好看,叫啥子……艺术品。说是放到她们省城文化馆、博物馆什么的,可以供人参观的。我就想着、就想着……”胡娇娇把心一横,诚恳地对杨馆长道:“我爹没了,这是我妈,她身体不好,每天熬夜做活儿养活我们娘儿俩,把眼睛也给熬坏了。我想带我妈来县城的公家医院看看病……”

尽管胡娇娇说的很委婉,但杨馆长已经大概听明白了。看着白净天真的小脸,也挺可怜的,毕竟也是一片孝心,于是便终于答应看看胡娇娇带来的东西。

胡娇娇忙从包袱里一样样拿出来,放到杨馆长的工作台上,当鞋垫、鞋面、小孩肚兜一样样摆上来时,杨馆长发出了惊叹声,“这……这都是你们做的?”

胡娇娇知道有希望了,忙不迭地点头,“我哪有那个巧手?都是我妈做的。妈,你过来!”胡娇娇招呼杨玉乔走近些,杨玉乔却始终有些羞怯,站在门口不肯走近。

姓杨的馆长仔细研究上了,“嗯,是好手艺,绣的也是当地有特色的的花纹。可……”他推了推眼镜是,说话顿了顿。

胡娇娇急了,“可是什么?”

杨馆长笑道:“小姑娘你别急啊,这手艺是没的说,做工不但精致,而且充满意趣。只不过我好奇,这绣法好像跟这边当地老人们绣东西的手法不大一样,有点苏绣的特点。”

杨玉乔不好意思地破天荒开了口,“我……我老家苏州的,从小做针线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您要是想看当地的,我可以学。”

“你是巧儿?”杨馆长惊讶地盯着摘下了草帽的杨玉乔。

听到这个名字,杨玉乔愣了愣,已经十几年没有人叫过她这个名字了。

“杨安叔家玉巧儿?”

杨玉乔怔怔地点了点头。

第12章 卤猪耳,酸梅汤

得到了证实的杨馆长一拍大腿,全然没有了刚刚那副严肃、不苟言笑的架子,“你不认得我啦?我是你五堂伯家的大堂哥杨玉明哪!”

“玉明哥?”杨玉乔不敢相信地打量着对方,喃喃自语,终于惊喜地叫道:“真是你?”

“巧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如果不是杨玉乔拿下草帽,声音还熟悉,杨玉明压根就不敢认,眼前这个打扮朴素甚至有些穷酸的乡下村妇竟然就是自己印象中家境殷实的娇千金。

提到这个,杨玉乔又是羞愧又是心酸,垂下头道:“嫁过来的,我家男人是铜钱乡人。”

杨玉明猛然想起,多年前曾听自己妈提起过,杨安叔家的老幺小巧儿,走丢了,下落不明。后来又听自己母亲隐晦地说,有些闲言碎语的说法,说是跟个男人私定终身跑了。瞧这光景,那闲言碎语八成是真的了。

杨玉乔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忙问杨玉明道:“你知不知道我爹妈后来都去哪儿了?”

杨玉明叹口气摇了摇头,“唉,你走了之后,杨安叔可遭老罪了,被人给害了,那检举他的人以前其实也是个做生意的,生意不如你爸,被挤走了怀恨在心。这年月人心哪,难测!听说跟你哥一家一起去了西南方,都下了乡了。现在恐怕就算回来也不敢回老家了。”

胡娇娇知道,不少人后来都隐姓埋名,重新开始生活;或者不愿意回到老家,以免对着物是人非徒增伤感。

二人感慨了一阵,杨玉乔破涕为笑,拉过胡娇娇,“娇娇,这是你堂舅。”

“堂舅好!”胡娇娇脆生生地喊道。

杨玉明也感慨道:“我那会儿走的时候,你自己也还是个小姑娘呢,也就跟这闺女一样大。要不是杨安叔给我钱,我哪能去城里读得起书?”因为家里穷得叮当响,反而落了个成分好,加上读过书上过学,又有丈人提携,现在也能有个铁饭碗。

“那……”杨玉明欲言又止,忽然想起刚刚胡娇娇说的,她父亲去世了,母亲还生着病。

杨玉乔似乎猜到对方想问什么,难过地道:“你妹夫早两年就走了,我就这一个女儿,跟着婆婆和小叔子一家住。”

杨玉明望着手中的绣品,“怪不得我看这东西眼熟,这针法花色我妈也会绣,当然了不及你这个手艺。”杨玉乔家祖上是绸缎商,家里养了十几个绣娘。

“你这是得了什么病?”

胡娇娇替杨玉乔答道:“累的,爸走了之后,妈又在本地没个娘家依靠,我还是个女孩儿,妈只好白天干活、晚上熬夜。”

杨玉明懂了,当初又是名不正言不顺来的,铜钱乡民风保守,怎么也容不下她,男人走了就更受欺负了。想起杨安叔以前那些善举,对他的资助,杨玉明收下了那些手工品,“玉巧儿,你这些东西哥都收下了,我们馆里正好缺这些呢!这是钱,我身上带的不多你先拿着,有病咱就去看,千万别累着。”

递到杨玉乔手里的是五张大团结和几张零散毛票,吓得她赶紧塞回到杨玉明手中,“这我不能要!”

杨玉明却坚决地将钱又并几张粮票、布票重新放回了杨玉乔手中,“巧儿妹,当年要不是杨安叔接济我们母子,我跟娘早就饿死了,哪里还有机会上学?那会儿族里没人愿意收留我们,这就是世态炎凉;可我也还是信好人好报。杨安叔是好人,这钱就当我还他的。”

提到父亲,杨玉乔又泣不成声了,含泪犹犹豫豫地握着那些票子。见她还是不敢收,杨玉明笑道:“我一个当馆长的,一个月的工资也七八十块了。”

“七十块!”杨玉乔发出了惊叹,早就听村里人说过,城里的学徒工一个月也有二十几块,工人能赚三十块,而她们这些农村的呢?一个男劳力一个月的工分也就十来块,女的基本也就四五块钱了。这差距太大啊!她忘了,自己小时候比现在的杨玉明还要殷实多了。

杨玉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们娘儿俩几时来的?还没吃饭吧?”

杨玉乔不好意思地道:“早上搭一个老乡的驴车过来。”

“走走走,我带你去我们家去!见见你嫂子,我家也有个像外甥女这么大的小闺女呢!”

非但将手工品交给文化馆了,还有意外收获。这对胡娇娇来说,无异于发了一笔想都不敢想的横财。

杨玉明是每天骑自行车上班的,拎着个手提包,像模像样的干部。杨玉乔记起当年他来她们家,还是个瘦得跟竹竿似的少年,冻得鼻涕吸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杨玉明家离这不远,是处带院子的平房,一进门就看到葡萄架,底下一个小男孩正在吃西瓜,另一个高中生样的女孩在踢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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