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落上一些重量,他的面颊擦过她的耳畔,烫得吓人。他喘着气,像是皱了皱眉,轻声道:“脏了。”
谢宁抬手握住他的手臂,屋里太黑根本看不清。忽地听他这样说,她心下一紧,生怕是什么要紧的大事,急忙问道:“怎么了?”
周显恩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奇怪地自言自语:“衣袍竟然染上血了。”
声音轻飘飘地,还带了一丝怀疑。
他眼中杀气在一瞬间闪过,不悦地看着屋内一地的尸体。他刚刚已经很谨慎了,不然这些人只会死的更惨。只是没想到衣摆还是落了几滴血。她昨天才做好的衣服,他不过穿了半天,就被这些人的血弄脏了。
他忽地松了一口气,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有些不耐地道:“回去再给我做一件。”
谢宁睁大了眼,没想到他竟是在说衣袍的事。这都什么时候,还管什么衣袍?她慌乱地应了一声,也不知他到底怎么了,可总觉得他现在很不对劲。只得慌乱地去摸他的额头,触手滚烫。
指尖在一瞬间僵直,她颤抖着唇瓣:“将军,您怎么了?您身上好烫。”
她想去摸一下他的手,可搂住她的手臂骤然松开,将她推离了他的怀抱。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轮椅滑动了一下,传来一阵衣料摩挲声。应当是周显恩坐回了轮椅上。
“推我回去吧。”
不冷不淡的声音响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谢宁有些无措地停在原地,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良久,她才移步过去,绕到他身后,握在轮椅上的手却在微微发颤。
出了门,眼前才亮了一些,大雨滂沱,模糊了视线,屋檐上滴落的雨水似断线的珠帘一般,雨珠子打在断墙旁丛生的芭蕉叶上。
谢宁仔仔细细地瞧着他,可他一直神色如常,她拢紧了眉尖:“将军,您到底有没有事?您刚刚站起来,真的没有问题么?”
他刚刚身上烫得厉害,绝不会像他看起来这样若无其事。她抿了抿唇,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只能见得他恹恹地抬起头,眼皮撩起,扫了她一眼。
“死的人在里面,我能有什么事?”
他将目光落在不远处,不多时一阵马蹄声响起,秦风驾着马车来了,身后还跟着一驾马车,车上坐着一堆穿着黑色劲装的男人。
还没等谢宁开口,他靠在轮椅上,墨色长发遮住了他大半的面色,随意地抬了抬手:“你跟着秦风回去吧。”
谢宁眼睫一颤,袖袍下的手指骤然收紧,声音有些抖:“那您呢?”
“让你回去就回去,啰嗦什么?”他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可他的眼睫却在发颤,像是随时会闭上双眼一般。
惊雷劈下,雨点打在屋檐,啪嗒作响,随即亮起一道闪电,照亮了漆黑的屋檐。
只是一瞬,谢宁就睁大了眼,面上渐渐失了血色,连身形都差点站不稳了。
蓝白色衣袍垂在地上,除了几滴血,不染纤尘。露出的木质轮椅却全是猩红的鲜血,一滴一滴顺着他的双腿流下,淌进地砖缝隙的积水里,复又被冲刷干净。
她捂住嘴,脚下一软,差点站不住了。怪不得她刚刚一直闻到血腥味,她还以为是屋内的味道太重了,却原来是他身上的。
“将军,您……”她微张着嘴,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喉头哽咽得厉害。
她真是傻,他明明就害了腿疾,强行站起来,怎么会没事?眼前模糊一片,她低下头,眉尖皱在一起。踉跄着行至他身侧,双手颤抖,却不知该落在哪里,唯有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的双腿。
周显恩颇有些不耐地别过眼,呼出的气息有些不稳,他抬手捂住了她的双目,虚弱地道:“别看了。”
纤细浓密地眼睫扫过他的手心,随后便是灼热的水渍滑过。周显恩手臂一僵,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连捂住她的手都有些不稳。
秦风急忙赶了过来,见着周显恩轮椅上的血,呼吸一滞:“爷,您动了内力?明明……”
见到周显恩有些发冷的眼神,余光扫过一旁的谢宁,他终究没有再说下去了。
秦风只是哽咽着道:“咱们得去洛阳谷,沈爷才会有法子。”
周显恩半阖着眼,额头冷汗涔涔,唇色发白。却还是别过眼,有些不耐地开口:“要去你自己去。”
他说罢,粗重地喘了喘气,瞧了瞧一旁的谢宁,她单薄的身子都在颤抖,慌乱地想要看他的伤势如何。
他想说些什么,意识却越来越昏沉。终究是无力地垂下了手。双目轻阖,眉头因为痛苦而紧蹙着。
轮椅上的鲜血不断,原本只是浸湿了他的里衣,现在却连蓝白色的衣摆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爷!”
“将军!”
第47章 神医
官道上, 一驾马车急急驶过,地上偶有水洼,车轮碾过便扬起泥点子, 泼在路旁丛生的青草上。风吹得雕花车窗来回拍打, 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夜色沉寂,连半点星子都瞧不见。马车内, 周显恩阖眼躺在软枕上, 像是昏睡着。墨色长发凌乱地散在苍白的脖颈上,胸膛微微起伏,眉头紧皱。
谢宁捏着湿帕子,手指拨开他额前被打湿的碎发, 小心翼翼地为他拭去冷汗。目光下移,落到他尤带着血迹的衣摆,眼中忽地就泛起一阵酸涩之感。
他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腿上的血是止住了,人却迟迟不醒。秦风带着他们要往落阳谷去,听闻那儿有位神医, 与周显恩乃是旧相识。当今世上, 也只有他有法子治周显恩身上的伤。
他身上越来越烫,像是发热了,能用的法子都试过了,却半点效果都没有。也不知这落阳谷何时才能到。
见着他躺在那里,谢宁心头有些压抑。平日里,他总是神色冷淡地瞧着她, 如今却是闭着眼,连话都不说一句了。她低下头轻轻拭去眼角的泪。
她宁愿周显恩睁开眼,说的话再伤人都没关系,只要他别再这样继续睡下去就好了。
秦风打着马,叱喝着,车轮疾驰而过,在雨声里渐渐弱下。谢宁屈腿靠在周显恩身侧,眉尖紧蹙,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安安静静地守着他。
雨声淅沥,马蹄踏过水洼,驱马的呵斥声,在幽深的山谷里清晰可闻。
不知行了多久,马车才停了下来。谢宁一惊,眼中亮起微光,复又转过身看着还未醒来的周显恩,唇瓣翕动,如释重负地喘着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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