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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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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 寒风刺骨,似刀子一般刮在人的身上,接连的营帐外, 大盛的旌旗被撕扯得猎猎作响, 远处的群山呈倾倒之势,将日头都遮蔽了一些。

铁链吊着的大锅还在冒着热汤, 咕噜直响。内里翻滚着些许白米和青菜叶子。灰头土面的将士们端着带有缺口的土窑碗, 仰头就将米汤一饮而尽。手持红缨枪的士兵昂首阔步,整齐地列队巡逻。

营帐内,身着战袍的周显恩双手撑在长桌旁,看着沙盘内的堆出的地形图, 压低了眉头。

顾重华立于一旁,一向带着笑意的眼睛也染上了几分凝重:“现在凝川久攻不下,如果我们不能在入冬前破城。到了大雪封山时, 对我们来说,战况就不利了。”

大盛的部队都是来自南方,无论是将士还是战马都很难适应在雪地里的战斗。离国尚且不谈, 单是北戎, 常年生活在高原雪山,入了冬,于他们而言,便是得天独厚。

如今已是深秋,他们一路领着大盛的精锐长驱直入。却在出了名易守难攻的凝川犯了难,再这样下去, 恐怕形势会发生逆转了。

周显恩始终看着地形图,手握紧了桌沿。有些凌乱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眸光,身上的银甲也有了一道道纵横的划痕。良久,他才开口:“我会想办法的,你先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顾重华听到他的话,眼神微动,却是低垂了眉眼,握住了他的肩头,不容拒绝地道:“该休息的人是你,这几日你不眠不休,一直在想凝川的事。再这样下去,你如何吃得消?你是想看着战未打完,主帅便倒了么?”

周显恩伸手取下一根插在沙盘里的旗帜,把他的手拿开,头也不抬地道:“啰嗦,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病殃殃的?赶紧去睡你的,晚上你想睡都没有机会了,顺便把沈珏也扛回去。”

他说着,眉头压得更低了,暗暗捏紧了手中的旗帜,却迟迟没有寻到落处。

顾重华见他如此,也颇有些无奈。目光随着他落到了沙盘上,从前有季彦,这些事情都是他在拿主意。现在的周显恩,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已经到了快要发疯的程度了。

他揉了揉眉心,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立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看着沙盘。要疯就一起疯吧。

周显恩见他没走,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正要说些什么,身子忽地颤抖了一下,心脏骤然缩紧。他单手撑在桌沿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显恩,你怎么了?”顾重华握住了他的手臂,担忧地看着他,见他额头隐隐都有了冷汗,便道,“我去找阿珏。”

他说着,正要出去,就被周显恩拉住了手臂。

周显恩抬起头,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沉声道:“我没事,只是……”

他压低了眉头,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抬手握住了胸口平安符的红绳,眼中情绪翻涌。这几日他总是有些心绪不宁,就在刚刚他想到了谢宁,总觉得她像是出事了一般。尤其是今日,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了。

他顺了顺呼吸,抬头看向面前的沙盘,皱着眉头,眼中的坚定更加明晰。

他得快点打完这一仗,回去找她。

……

山庄内,因着是深秋,虽才刚过午时,天色却已经昏沉了下来。门窗紧闭,形成压人之势。桌案上的饭菜已经凉了,雕花木窗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阴沉沉的天空缀满了乌云,好似随时都会落下一场倾盆大雨。

谢宁单手撑在椅背上,目光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顾怀瑾。有些皲裂的唇瓣微动,因着没有吃饭喝水,整个人都憔悴得厉害。

顾怀瑾沉默了许久,光影从他的面容退下,只停在了他的脚边,暗金色长袍垂落。他略低着头,没有回答谢宁的话,只是轻声道:“饭菜都凉了,我让人给你重新做一份。”

谢宁拢了拢眉尖,握在椅背上的手收紧,指节泛白。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着没了力气,还是被他气得不轻。

在顾怀瑾要去端走盘子的时候,她沉了沉眉眼,将桌上的茶杯拿起,用力在椅背上一砸,只留下锋利的碎片,却是对准了自己纤细的脖颈。

顾怀瑾一惊,一向淡漠的眼里也露出几分慌乱:“你这是做什么,放下!”

谢宁却在他要靠近的时候,往后退了退,碎片毫不犹豫地刺破了脖颈:“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

看着她脖颈上殷红的血珠,顾怀瑾的步子一顿,顺了顺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他小心谨慎地看着她手上的茶杯碎片,耐心地哄着她:“我不过来,我就站在这儿,你别这样,你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别伤害你自己。”

谢宁看到他这副模样,反而心头一阵恶心。这几日她真的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有时候还会同他像朋友一样闲聊。可想明白了他的意图,她只觉得太过可笑。

一个人怎么可以做到如此地步?一方面挖空了心思对别人好,转头就毫不犹豫地利用别人。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不会伤害她,他拿秦风威胁她的时候,就已经是伤害了。而且他接下来,应该会把她当做诱饵,为雍王设下陷阱。

她自然是不担心顾怀瑾会伤她的性命,毕竟对于他来说,解决雍王只是第一步。等她夫君带军回来,她又有利用价值了。还真是一步一步,谋划得当,论起城府,哪个比得过他?

谢宁像是感觉不到脖颈上的疼,直直地看着顾怀瑾:“带我去见秦风,我只想确认他是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否则,”她将瓷器碎片往脖颈上又压了压,“你我玉石俱焚,我也没什么可怕的。倒是你,我如果成了一具尸体,你还拿什么去设计雍王,又如何去威胁我夫君?”

顾怀瑾抬了抬眼,喉头微动,瞧了她许久,触及她眼底的冷冰决绝,他才轻声开口:“好,我答应带你去见他,但你先把碎片放下来,等你上好药,我再带你去见他。”

谢宁嘲讽地笑了笑,握紧了手里的碎片:“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么?”

他之前就是一直用这个方法来骗她,什么让她休养身体,让她好好吃饭,可每一次,她照做了,结果都是缓兵之计。她如果再信他的,她就真的蠢了。

“我说了,我只要去确认秦风是不是安全的。等我看过他,我也不会再这样做了,你要将我软禁就软禁,要利用我就利用我,随你怎么做。”谢宁说着,瓷器碎片压进了一些,缺口上已经被染出了血色,触目惊心。

“好!”顾怀瑾唇瓣微动,整个人都慌乱了,他咽了咽喉头,“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别伤着自己,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见顾怀瑾在前面带路了,谢宁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僵硬的身子回了些力气。她还执着瓷器碎片,放在脖颈上,警惕地跟在顾怀瑾身后。

这是她第一次出那个屋子,外面的天空,阴沉得吓人。乌云似乎快要压到屋檐上了,被寒风一吹,谢宁才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了,脖颈上细小的伤口却没有那般疼了。

顾怀瑾虽步子不停,却一直用余光瞧着她,见她没有再用茶杯碎片割伤自己,才放心了些。

一路弯弯绕绕,直到入了一间普通的厢房,门口还有两个守卫。见到顾怀瑾,他们恭敬地行了个礼。

“开门。”他单手负在身后,吩咐了一声,那两个守卫就将门打开了。

谢宁将手里的瓷器碎片捏得更紧了些,才跟着顾怀瑾进去了。入了房门,她四处望了望,却没有看到秦风。她正要质问,却见顾怀瑾移步到墙壁上挂着的书画前,不知是按下了什么机关。原本密封的墙壁就转了个面,露出幽深不见底的黑暗。

“秦风就在里面,你跟我来,就可以见到他了。”顾怀瑾说着,拿起一旁的夜明珠,就先一步进去了。

谢宁虽有些疑虑,可秦风现在生死不明,她也不再犹豫,径直就跟着顾怀瑾下去了。

密道内有些昏暗,只有顾怀瑾手里的夜明珠还散发着微光,照亮了底下的路。他时不时回过头,看着谢宁:“小心些,别摔着了。”

谢宁不想同他说话,任他如何,也不做回应。直到下了台阶,见到面前的景象时,她才睁大了眼。

幽深昏暗的地牢里,四面燃着火把,正前方是一座监牢。只铺着厚厚的稻草,秦风低垂着头,缩在角落里。听到声音,他才抬起头,见着来的人是谢宁,他赶忙撑起身子,双手握着围栏,急急地喊道:“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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