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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印雪伸出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别让他知道。”
“我的嘴您还不放心吗?”柳不花拍着胸脯给谢印雪保证,说完指着屋檐底下的小孩道,“但是阿戟那张嘴不省心,您得想办法封他的口。”
谢印雪心道:你们俩的嘴都不能让我省心。
在心里默默说完,谢印雪转过身,果然瞅见沈秋戟脸色铁青,抱着条绒毯站在屋檐下看他们。
谢印雪三下五除二把小雪狗堆好,让它留在梨花树下,然后起身走向房屋,拿走沈秋戟怀里的绒毯裹住身体:“脸色这么难看,谁又惹你生气了?”
“我的脸色再难看能有你的难看?”
沈秋戟嘴毒,托他那对好赌还会家暴的爸妈的福,关心的话说出口后总要变个味,一年前谢印雪把人接到明月崖时还想:他好好教,哪怕学习烂,哪怕没天赋,教久了也总会变好的。
结果他的时间太少了,少到来不及把沈秋戟教好,所以谢印雪对自己这个小徒弟总存有几分愧疚。
谢印雪苦口婆心,教育小孩:“阿戟,你说话如果一直这样难听,以后会找不到对象的。”
沈秋戟面无表情:“我太穷了,以后也找不到对象的。”
谢印雪想了想,不由叹息:“唉……也是,兴许连饭都吃不起,还找什么对象?”
沈秋戟:“……”
师徒俩齐齐沉默,为沉痛的命运沉默。
片刻后,沈秋戟又开口了,别别捏捏地关心他师父:“……你的身体现在是怎么回事?”
关心则乱,柳不花和沈秋戟都是这样,他们看到谢印雪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白长衫赤足走在雪地里,第一反应肯定是他会被冻病,可是谢印雪现在回到屋子里了,他们再仔细一瞧,就发现谢印雪似乎真是一点也不觉得冷。
说得更准确些,是他的身体对寒冷没有正常的生理反应。
沈秋戟皱着眉上前握住谢印雪的手,然后就被青年指尖那和冰块一致的凉意给冻了下——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牵一具尸体。
他知道谢印雪体弱,一年四季体温都很低,冬季尤甚。
但以前谢印雪体温再低,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冷得如同一个死人,仿佛刚刚在梨花树下时,那些绵软的雪没有落在他肩头,而是浸入了他的骨髓,凝结了一切热意,所以即使沈秋戟搜遍他全身,也无法再寻出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
“阿戟,你知道你为何只能使出最基础的奇门术法吗?”
沈秋戟被谢印雪这诡异的低寒体温搅得心神不宁,下意识地要去探谢印雪脉搏,想确认青年是否还活着,谢印雪却在这时向他抛出一个问题。
闻言沈秋戟抬起头仰望谢印雪,像是在仰望他与谢印雪之间的天赋差距,回答道:“因为我天赋不够。”
“不止。”谢印雪在屈膝蹲下身体,与沈秋戟面对面,双目平视,要给小徒弟上完这最后一课,“使用奇门术法,一看施术者天赋,二看施术者修行,三看施术者根骨。”
“天赋再好,不经修行,无用;体弱短寿,也无用。”
谢印雪和沈秋戟所在奇门最顶级的术士,可剪草为马,撒豆成兵,凭一人之躯,斩百万雄军,但溯史细数,自古以来能达到这一境界者,寥寥无几。
为何?
因为天赋、修行、根骨三者很难达到平衡。
天赋奇佳者,往往短寿易夭,譬如谢印雪;根骨不错,体强长寿者,又往往天赋不足,譬如沈秋戟。
以谢印雪的天赋来说,只要他活得够久,修行不缀,那他绝对可以达到术法奇门剪草为马,撒豆成兵的最高境界,可他根骨太差了。奇门孤、贫、夭三命,谢印雪入门时选的若是“夭”命,那他可能早上入门,下午就入土了。而那些需要燃烧施术者寿数才能施行的秘法,谢印雪这辈子都别想用——他根本就没有余寿可言。
三岁那年,他是选了“孤”命入奇门,才多了九年寿数;十二岁那年,又是陈玉清以命换命,才为他添了七年阳寿;到如今,他则是因着进了锁长生,才迟迟没有彻底断气。
“若无意外,我本该死于这个雪天。”
谢印雪名如其人,非雪更胜雪,说起自己的“死讯”,也似落雪安静而冷漠:“如今虽然还未咽气,可这具身体已经死了。”
“什么叫身体已经死了?”沈秋戟却不能接受,他伸手探完谢印雪鼻息,又去搭他手腕脉搏,“你还在呼吸,心跳也还有,这怎么叫死了?”
“也只有这些了。”
谢印雪直截了当,近乎残忍地说出事实:“我不会再觉得冷、不会再觉得热、不会再觉得痛,除了心跳和呼吸,我什么都感觉不到,这就是‘死’。”
他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这也正是谢印雪要在上个月就把后事交待清楚的原因。
如今他还能动,全因他是谢印雪。
换做其他人,假设他们也像谢印雪这样“身死人活”,那他们在通关锁长生后不死的这一月里,就只能平躺着,保持呼吸不断和心跳不止的“存活”状态,绝无可能如谢印雪这般行动自如。
“没什么好难过的。”
见小徒弟被自己的话弄得眼眶发红,谢印雪好笑地站起,手指轻轻拉拢绒毯,坐到一张檀木椅子上道:“我只是身体死了,人又没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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