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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朝后的经筵日讲是靳贵授课,老人家也不容易,为了让朱厚炜看开些,一个笃信理学的儒者竟主动讲解起了庄子,力求让朱厚炜进入“天地无尘、山河有影”的境界。
他讲到“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朱厚炜尚能忍受,说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也觉得颇有裨益,可当他开始说什么“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朱厚炜开始觉得有些不对了,靳贵这模样,活脱脱是个长辈在安慰失恋后辈。
朱厚炜失笑,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朕难道已经到了‘形如槁木,心如死灰’的地步了?”
靳贵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陛下说笑了,臣只是在与陛下探讨无为之道。”
朱厚炜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是我不好,让先生担心了。”
靳贵看着他叹了一声,“妄自菲薄过甚,便是自苦了。陛下哪里是不好,恰恰相反,是太好了。”
照常用了晚膳,批了折子,相熟的人都已经去了崔府,朱厚炜亲自抱起朱载垠,再次登上万岁山。
朱载垠如今和他已经很是亲近,每日都得见他一面,若是有哪一日到了卯时都见不到他便会哭闹不休。如今乖巧地躺在他的怀里,新奇地看着周遭的一草一木。
朱厚炜依旧带着他去了寿皇亭,轻车熟路地坐下,看了看天上的一轮新月,略微估算了时辰,捏了捏朱载垠的小脸,“今日有喜事,可惜你我身份尴尬,不便列席,不过也不妨事,待会有一场小热闹可以看,也算是咱们共襄盛举了。”
朱载垠也不懂什么意思,只指着天上弯月傻乐,看的朱厚炜也心中好笑,忍不住在他肉肉的小拳头上咬了一口,“闲着也是闲着,我来教你英语,你听好了,等你长大了,我要检查啊。”
“ The Benevolent Person Loves Others.就是仁者爱人,等你长大你要记得爱众生、爱世人……”他话音未落,天幕突然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烟火,随即一个接一个,不同花色的烟火有如流星飘飞、天花烂漫,但凡在内城,定能看的清清楚楚。
朱厚炜眯着眼睛看着,暗自想着崔骥征看见烟花的神情,他会喜欢这个礼物么?其中有些图样,还是自己照着《宛署杂记》《墨娥小录》一点点做出来的,他会认得出来么?
小孩子最喜欢闪亮的东西,从第一朵烟花起,朱载垠便坐不住了,挣扎着要爬起来,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
朱厚炜莞尔一笑,耐心地给他讲解,“这个是长明灯,这个是百鸟朝凤,这个是金盏银台,这个是卷珠帘……”
他的笑意顿在面上,北面两里路之外火光烛天,竟将满天烟花都比了下去。
那是……帽儿胡同?
第六章
朱厚炜连夜回到了养心殿,果然不过半刻,丘聚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神色仓皇,“陛下!崔同知的府上走水了,那刘小姐没逃得出来,在里头没了!”
朱厚炜猛然起身,黝黑的眸子映着摇曳烛火,晦暗不明。
半晌,他才缓缓坐下,“崔同知如何了?可有其他人员伤亡?”
“府里还死了两个忠心护主的陪嫁丫头,崔同知悲恸欲绝,府里正一边救火,一边披麻戴孝呢。”
朱厚炜垂眸略一思索,淡淡道:“恐怕今夜就有人要找我了。”
果然,到了子时左右,丘聚将朱厚炜推醒,低声道:“陛下,有一郁寿孙太监求见。”
那不是先前帮齐春柔和高凤私藏彤史的那个太监么?
朱厚炜立马坐了起来,开始穿衣,“请他进来。”
“他说想请陛下出宫,随他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取一样东西。”丘聚低声道,“若陛下愿去,恐怕得白龙鱼服。”
朱厚炜不假思索,“取便服来。”
当他更衣毕,只带了丘聚、巴图鲁、牟斌寥寥数人,悄然到了东华门,郁寿孙早已牵着匹马候在门口,默不作声地行了礼,便翻身上马。
朱厚炜并不意外地发现,郁寿孙所行的方向正是月牙河,而在河边一棵柳树下停了一辆青纱马车。
郁寿孙翻身下马,走到车边,“圣驾到了。”
车帘微动,女子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妾不便露面,有劳陛下上车一见。”
朱厚炜举步往前,牟斌挡住去路,“陛下,不可不防。”
“无妨,”朱厚炜淡淡道,“朕这点识人之明还是有的,她不会害朕,你们且退到百步之外。”
说罢,他掀开车帘入内,只见这马车上高高低低撂了不少书,而王氏果然端坐其内,身上穿着件玉色对襟小袖褙子,梳着民间女子惯用的低髻。她未施粉黛,眉宇间也褪去了做宫妃时的盛气凌人,这么一看颇有几分温婉,倒是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子。
贵妃不宜再叫,亦不是王小姐,刘小姐又被烧死了,朱厚炜一时间不知如何招呼,更不知从何说起,便只点了点头。
王氏见他局促模样,竟然笑了,“难怪骥征说您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老实人。”
这话一说,对话就可以进行下去了,朱厚炜不由松了一口气,自嘲一笑,“我有时也觉得自己心慈手软,也幸好我是皇帝,旁人都赞一句宽仁,若我不过一介匹夫,恐怕人人都要骂一句傻子了。”
王氏跟着笑,随即正色道:“陛下,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只不过临行之前,还有几件事想向陛下奏明。”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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