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灯的关键就在此了。”月老说着,走到湖边,用腰间的空酒壶掬了一壶水,凑到鼻尖轻嗅。接着,神色一凝。她将酒壶拿开,望着其中清透的水,晃了晃壶身,又凑近去闻。眼睑始终垂着,没再掀起。江岚影盯着她:“月老可是记起什么了?”月老没作声,只是回眸看向摇光。摇光谁都没看,也没有上前。江岚影没耐心和神仙们打哑谜。她亲自走过去,蹲身,将手浸入湖水中。夏夜的湖水不甚寒凉,温温热热地包裹着她的指尖。那一瞬间,江岚影觉得自己的心飘起来——这世上似乎再没什么事能叫她烦忧。她诧异地抬起手,看着指腹上淌过的水渍。她将半干的手指凑到鼻前,闻到了白日里尝过的、蜜糖的味道。这时,她环在小指上的那缕怨煞开始躁动,开始牵着她的手,试图往湖水里浸。江岚影用另一只手沾了水,向环戒上弹。挣动的怨煞立刻得到安抚,碰上水的地方甚至变浅、变透明了一些。江岚影捻转着环戒,目光沉沉向着湖面。她想,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这是‘禧’。”人间两大关键阵眼之一的“禧”。那承载着世间一切幸福欢愉的“禧”。“是。”月老不再遮掩,她将酒壶中的水倒回去,“这是‘禧’在人间最后的画面。”“什么意思?”江岚影皱眉。“你不知道吗?现如今人间的‘禧’已经干涸了。”“什么时候的事?”江岚影整个人都绷紧。“很长时间了,具体不清楚。”月老神色凝重,“我问你,人间是否战乱纷纷、哀鸿遍野?”“是……有些动荡。”“动荡是从何时开始的?”“自五百年前九州大劫以来,就始终民生凋敝——”说到这里,江岚影忽然抬起眼。“禧”的枯竭,盛夏,雍州……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同一件事。“回城。”撂下这一句,江岚影率先起身,向雍州城中去。.不知如今是什么时辰了,城中的灯火还亮着。江岚影踩在白日里站过的屋脊上,注视着下方的长街。街上依然有很多人,但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什么别的动静。死寂的巷道间,每一个人都像行尸走肉,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要往何方去。反正他们就是在那里走着,脸色灰败地走着。江岚影第一个认出了白日放纸鸢的那群孩子。他们没再让纸鸢上天,就把纸鸢在怀中抱着,抱了没一阵,又开始撕扯着纸鸢的两只翅膀,边撕边踩,踩着踩着,脸上划下两道潮湿的泪。江岚影沉默地,盯着泥泞里彩色的碎片。很快,她转开眼,望向那个糖画摊:铜锅里的糖稀熬得发黑,焦糊的味道飘遍了整条街。没有人有心思买糖画,摊主也懒得开张,就那么歪坐在破旧的藤椅上,似乎再也不会站起。街中,不知是谁踩了谁的脚,忽然叫骂起来。有序的人群被这点子意外打乱,你推我、我搡你,被拽倒的人扑碎了一边的首饰摊,于是沉默的首饰摊主跳起来;抡胳膊的人打翻了熬糖的铜锅,于是颓废的糖画摊主也加入了这场混战。整条长街从街头打到街尾,似乎没有一个人有理智,也没有一个人能幸免。春夏一落上屋檐,就躲到了江岚影身后,只探出个小脑袋:“这怎么打得这么凶?”江岚影没说话,月老踩着瓦片走过来:“仓廪足而知礼节,日子过得好了才有和平安稳,若是每个人都揣着十足的怨气,岂不是沾一沾就要起火,碰一碰就要爆炸。”“这一切都是因为没了‘禧’。”江岚影嗓音淡淡地,听不出情绪。“但愿别再滋生出什么妖邪才好。”春夏这句一出,江岚影、月老以及迟来的摇光都抬眼看过来。春夏:……她两手紧紧捂住嘴。就在这时,街上的花灯忽然同时一晃,千百朵火光灭而复明,夜色黑而又亮。春夏捂着嘴,焦急得哼出声。“不怪你,眼下种种都是曾经。”“不怪你,过去的事早已无法改变。”江岚影和摇光同时开口。春夏扬起脸看看左边这个,又扭过头看看右边那个。沉默中,江岚影和摇光互看了一眼,目光迅速相接,又迅速错开。街上,黑色的雾气从人们脚下穿行而过,积攒多了便缓缓升腾,缭绕在灯盏附近,整座城就像是被笼上了一层黑色的薄纱,极目所见皆朦朦胧胧地暗淡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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