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在金犀城住上一段时日,重整旧山河。他陪她。.自天界和人间走过一遭,江岚影实在是许久都未回金犀城了。老熊将她日常用的东西都收整了起来,如今老熊不在,摇光便自告奋勇给江岚影布置寝殿,至少是要布置出一个能住人的样子。江岚影没跟他一起张罗,她攥着一把刻刀,坐在深林里的苔石上,一点一点刻着面前的汉白玉石柱。她是惯用长刀的,这柳叶一样的小刀片拿在她手中并不得要领,但很快,她刀下的刻痕就变得清晰流畅。这么多年,年年转柱三千,万灵碑上的花纹她倒着都能默颂下来。天地静寂,唯有刀片划过石料的“刷刷”的响。扑簌簌的细□□末沾满了江岚影的手背,染脏了她的绛衣,一如落雪。她想起,“靴底油”初来金犀城的当日,天上就下着这样细小的雪。已有些冷的天,小士兵连鞋袜都没有,只穿着半挂稀松漏风的盔甲——那盔甲连御寒都不能,如何抵御强敌?于是江岚影将这人人唾弃的逃兵接进城来,给了他生平第一件暖和的棉衣。那个时候谁都没能想到,小士兵居然因为这一件棉衣,死在了他毕生都在拼命逃离的战火里。或许,就是因为那件棉衣吧……江岚影用拇指抹着最新刻上的一道深痕。不然,她凭什么值得旁人为她丢了性命。刻刀继续向前,江岚影有些沉郁地想,他还是死了。上一世,他蒙冤曝尸在金瓯湖边,是死在裴临的利刃之下;这一世,他挺身而出与裴临撕斗,依然是死在了裴临的手里。还有老熊,重来一世也没能逃脱被裴临戕害的命运。江岚影将刻刀攥紧,尖锐的刀柄抵着她的掌心,几乎要顶进她的骨缝里。可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重来两世,她每一次试图撼动天命的轨迹,都以失败告终。废墟的爆炸、小道士的恶疾、“禧”的堕落……就连上一世,摇光机关算尽、纵身一跃,都没能改写她终会死在天界的宿命。大魔头从来是不信命的,可前两世她所熟谙的一切又一桩一桩地在这一世上演……江岚影刻完最后一笔,将掌心按了上去。新刻成的纹路边缘锋利,抵在血肉间不免有些痛痒。疼痛叫江岚影振奋了一些。她还是不服。她站起身,将刻刀横放在临近的一根崭新无刻纹的汉白玉石柱上——她今日到此,原本是打算刻两座万灵碑的,一座给“靴底油”,另一座……她如今,突然就不想刻另一座了。她要赌一把。赌老熊起死回生,也赌她和摇光能在天命的洪流之中最终幸免。直到江岚影转身,她才发现摇光一直默默地站在树影里,陪了她很久很久。狼狈不堪的手藏在绛衣袖摆里悄悄抓紧。摇光被发现了也不羞恼,他很自然地招呼绛衣人:“岚影,我将寝殿收拾好了,你可以回来休息了。”太阴山上终年无日无月,唯有摇光星微茫的清辉照亮他的脸。他在光里,朝着江岚影笑。.无论白日里发生了什么,一经入夜,金犀城永远都是那个纵酒欢歌的极乐之地。城中的魔修们大多在战火里挂了彩,可他们打着绷带瘸着腿,依然坚持在大街小巷里群魔乱舞,可谓是一个身残志坚。江岚影从来对他们的狂欢无感,但今夜,她忍过了瘸子斗鸡,也忍过了绷带手猜拳,终是在豁牙唱歌这个环节没忍住弯了眉眼。笑了?摇光俯身来看。江岚影不给他看,当即背转过身。“吵闹。”她抱着手,大步往僻静的寝殿走去。远远地,将那些永不知愁的欢叫声甩在身后。.江岚影的寝殿无窗,关起门来就漆黑一片,若不是仔细探看,谁也不知道那幕帘遮起的暗门后,还有一个小院子。摇光以“时辰尚早”为由,用手蒙起江岚影的眼,将人往小院子里引。江岚影好像能看见似的,两手既没抱在身前,也没抓摇光,就这么自然地垂在两侧,随步伐轻轻地晃动。那是大魔头从未有过的松弛感。“到了。”摇光箍住江岚影的肩叫她停步,同时撤开遮住她眼的手。这处院子原本是做透气之用,后来被老熊堆放了很多旁人敬献但江岚影看都不看一眼的杂物,想来是很难收拾整齐的。可经摇光的回春妙手,这一方院落竟也有了些清隽的景致——青石板被洗濯干净,中间置有一张圆石桌、一对软凳,修剪一新的修竹围绕四方,亭亭地伸入混沌的天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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