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那些人的肉.体无动于衷,甚至恶心。可为什么,他看见池鸦的身体会这么心烦意乱?……这不应该。很不应该。顾怀章沉着脸,撇开了视线。半小时过去,第一瓶药水挂完。顾怀章遵着医嘱,起身换了第二瓶药水,还没有困意,干坐又难免胡思乱想。顾怀章在房间走了几步,踱到书桌前,看了看桌上的书。是一本米兰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书皮很旧,有些脏,像是被很多人翻阅过的那种脏。某一瞬的记忆倏忽之间在脑中划过,顾怀章皱了皱眉,目光落在书脊的下方。——那里贴着一方白底蓝边的贴纸,贴纸有些磨损,上头字迹模糊。他拿起书,在灯光下辨认,看清是“A1-6-3052”。顾怀章顿了顿。这是A大图书馆惯用的藏书编号。他想起“A”字号的那一排,全是文学名著,他曾经常在那里逗留。这本书也熟悉,是他嫌老二进了大学整天只知道鬼混,就每隔两周列了书单,严令他必须看完,交读书笔记,其中就有这一本他曾经翻阅数回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顾怀章若有所思,偏头看了眼床上裹着被子昏睡的人。原则上学校图书馆的的藏书不能私占不还,但如果借口说丢了,交足罚金,也能悄悄把书给留下。只不过基本没人会乐意做这种亏本买卖就是了。但如果青年实在很爱老二,那悄悄把老二看过的书据为己有,变作自己的私藏,似乎也是很能理解的事情。顾怀章抿抿唇,不大想碰这一本,无奈长夜里再没别的消遣,只能拿着书走回床边坐下,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中翻开陈旧书页,慢慢地看起来。身边床上的呼吸声不是很安稳,有时短促有时悠长,点滴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坠入输液管,夜色安宁得让人沉溺。顾怀章给乱动的人又一次盖好被子,手里翻过一页书,忽的一怔——他竟然看到了熟悉的笔迹。“她重又凝望着河水。她感到无尽的悲哀。她明白她所看到的,是永别。永别生活,生活正带着所有的色彩逝去。”这段话被人用铅笔轻轻划出横线,旁边空白的地方写着:“生活本就无色彩,那不过是被生活所困的囚徒自欺欺人的慰藉。”笔锋凌厉,铁划银钩——那是,他自己的字迹。顾怀章盯着那行小字看了好半晌。他依然能清晰地记起,那是某一个隆冬的午后,二十多岁的他坐在图书馆敞亮宽大的落地窗边写博士论文,休息的间隙就读着这本书。窗外朔风呼啸,卷着雪花。他心里也冷冷的,忍不住拾笔写下这行字。“生活本就无色彩”,所谓色彩,不过是被困在“生活”中的囚徒自欺欺人的安慰,就像今天摔断了手脚,安慰自己还好有爱人床前照顾,或者失业的男人女人回到家,看见院子里玩耍的孩子,就咽下疲倦和绝望,微笑说自己拥有着世界。色彩逝去,不过是洗褪喧哗,只剩下人生灰白而孤独的麻木底色。没什么好伤心。顾怀章一直这么认为,现在依然……他无意识地又转过脸,默默看着床上的人。依然……他曾经把南湖的一切缤纷色彩都粗暴地拔除殆尽,叫它只剩下深重严肃的浓绿。欢笑不属于这里,温情不属于这里,这里只有一条条严苛的规矩,只有佣人们噤若寒蝉的沉默。可南湖的荷花今天开了,他早上看见的。一朵朵粉白的花苞亭亭伫立在荷叶之间,有几朵含羞半开,有几朵却已经自在怒放,花瓣上滚着几点清冽晨露,娇怯怯,粉嫩嫩,是南湖二十年中从未见过的颜色。没人知道他在那里驻足,足足怔住了好几分钟。“生活本就无色彩”,他依然这么认为……么?顾怀章沉默地看着青年安宁的睡脸,给他把被角掖了掖。池鸦忽然翻了个身,变成了面朝着他的姿势,毛茸茸的黑发在枕头上蹭得更乱,大概是退烧药起了效,他的脸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红,变得有点粉粉的,下巴压在被角上,嘴唇有一点起皮。顾怀章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触感温凉,高烧摸起来已经退了。他取过床头柜上的体温计甩好,轻轻摇醒了池鸦:“起来,量体温。”池鸦迷迷糊糊睁开眼:“……唔?”“把这个夹在腋下。”顾怀章微微弯着腰,把体温计递过去。“大、大哥……?”池鸦翻过身,在枕头上歪着脑袋看他,猫眼因为困倦睁不圆,眼尾上挑的弧度就越发明显,长睫毛的阴影下,瞳孔里像是漾着一层浅浅的水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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