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君是见于正史的方士,据说修得了长生不老之法,《史记》和《汉书》皆有记载,孟苍舒自然也读过。但李少君的徒弟未免有点扯了,能当他的徒弟,少说也有个二三百岁,再看那位唇红齿白看起来能叫自己一声大哥的李道长,距离这个年纪还差得太多。他要是李少君的徒弟,那自己就是汉武帝的拜把子弟兄。然而老人深信不疑,孟苍舒看其家境,想来一个臭道士糊弄一吊大钱怎么也不会影响他家的生活质量,若真是能让老人得到稍许慰藉,他又何苦说破?其实这次很多寻亲尸骨的百姓本就没有抱太大希望,有些找不到的,抓一把这里的土装进瓦罐带走,也准备回家去当做尸骨一样殓葬。还有些只找个大概齐身长合度的骨架,也不再苦苦寻觅,只当是自家人带去落叶归根。不过是安慰罢……孟苍舒让老人与女儿去寻找“仙人”指点的亲人尸骨,再转过身去看,那位李道长身前又来了两人,看着像一对老夫妻,这一对夫妻的装束比之方才那对父女便差了太多,两人身上虽也是干干净净,但补丁甚多,也无人相送,可见家境简薄,甚至可以说是困窘了。骗普通的百姓的钱,孟苍舒便不能坐视不理了。他朝着李大仙迈步走去。顾廉赶紧跟上。可是没走两步,孟苍舒却又猛地站下,这导致顾廉差点撞在他的后背上。孟苍舒也不是故意一惊一乍,而是这个距离他听到了那对夫妇和李大仙的对话。……“老人家,这钱你们拿回去……山人今日法力耗尽,实在无能为力。”李大仙声音和样貌一般超逸洒脱,轻甩浮尘,看都不看老人双手碰上的十几个铜板。“道长可是觉得少了……我……我那边还有一头毛驴,我去给您牵来……求您可怜可怜我们……我们的孩子十三岁就给抓来良慈郡打仗,二十多年了,见到尸骨也好,我们老两口闭眼前总能见孩子一眼吧……求求您了!”老人双膝跪地悲泣哀求,无奈李大仙却是铁石心肠,只半闭着眼,用不沾染尘世的声调毫无波澜道:“无量天尊。你们二人与我缘法未至,不是银钱可以加补。还是请回吧。”顾廉听着十分不忍,甚至有些生气了,对孟苍舒低声道:“好个端架子的臭道士,人家都给他下跪磕头了,竟然还是不允!”然而孟苍舒却始终沉默,静静看着两个老人在悲恸中重新揣起铜板,相携起身。这二人转身后,李大仙却仿佛如获大赦一般,以旁人难以察觉的微小动作深深吐了口气出来。有趣。孟苍舒忽然改了主意。他脑子上辈子起就转得快,有时候因为过快,经常自己事后都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但这次,即便是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他也忽然觉得只是胸有成竹,绝非一时兴起。然后他就背着手,大摇大摆朝李大仙踱步而去。李大仙正准备收摊,却被人堵住去路,定眼一看,竟是为身着官袍的年轻人,他一时难掩瞳仁中的慌乱,手上的铜摇铃也跟着一颤。但很快,他就找回了状态,朝孟苍舒行礼道:“山人见过刺史大人。”刺史的官袍与寻常官吏不同,在民间有个说法,刺史又叫“百里侯”,是一郡的当头天官,头一份尊贵,虽然和大部分地方官吏一样身着绯色官袍,但刺史官袍的下摆与衣袖边缘却镶了一圈两指宽的玄色锦缎。这是地方至高权力的象征。“方才见道长施展神通救苦救难,本官心悦诚服,特来拜会。”孟苍舒行的是俗礼,那李大仙不动声色,见了也回道:“山人不敢于官身面前造次,只是世间悲苦莫过于骨肉生死离分,见之便无尽哀怜,故出山一助。”“敢问道长名号?”“山人一脉不起名号,只随师姓以道名称之,在下李丞雪,让刺史见怪了。”“道长法力,方才本官多有见识,现有一不情之请,想道长鼎力相助。”孟苍舒笑得十分和善,李丞雪显然始料未及,他干巴巴哈哈两声,也不知是急是热,额头有了汗珠,之间他眼神闪烁间举起左手六连掐指,半闭双目口中振振有词,而后拜道:“刺史大人惠邀本不该托大,然而山人于红尘之地道缘已尽,今日天机泄露太多,要再修行七七四十九年才可重回浊世,还请刺史大人见谅。”“其实也不算什么要紧事,我寻常也对易数道学颇有兴趣,想请道长赐教一二罢了。”孟苍舒说罢在李丞雪诧异不安的目光中抬起左手,也掐了六个来回,“不妙啊……不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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