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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羲看剧本的时候,江遇乐蜷坐在他旁边,有些好奇地凑头过来看。他刚洗完澡,头发是湿的,水珠滚落在纸质剧本上洇湿了一块。
方羲抬眼看他,挺专注的样子,丝毫没有打扰到别人很抱歉的自觉。
方羲随口问:“看得懂吗?”
江遇乐说:“我又不是不识字。”
“今天都去哪玩了?”
“你的那个小跟班,于森森她没跟你说吗?”
当然说了,去百花谷陪人野餐,把他的布丁分一半给了别的小丫头;去了周边一个小型游乐园,旅游淡季,没多少人,于森森又是一个恐高晕车的怂货,他就只是看了看,玩了几个娃娃机就走了;路上遇到摄影师约拍,明明没有同意,对方却还是纠缠了一路,他又是一个不知道躲镜头的笨蛋,在于森森替他挡着的时候还傻愣愣地看着……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回来时,于森森是这么和方羲转述的,“就是感觉他一整天都很不开心。”
有个人明明心里很在意,嘴上却满不在乎地说:“说谁小跟班,人家已经大学毕业了,你自己小学读完了吗?”
江遇乐是个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古代人,有没有读完小学这种事压根嘲讽不到他,毕竟——小学是什么?
江遇乐没有说话,他的手机还搁在膝盖上,息屏前一秒是五子棋的棋局。方羲无意中瞥见,居然是有些欣慰的——同样是游戏,五子棋多少和益智沾点边,总比骗氪的抽卡手游强,这个团里不需要再多一个网瘾少年了。
心里这么想,却依旧没有好话。
方羲看了他一会儿,问他下午是不是趁自己不在故意在他床上吃零食了,不然被子上怎么会凹凸不平的,还落下一颗榛子壳。
江遇乐终于有了点别的反应,心虚地转过头,继续和AI下棋,装作没听见他的质问。
这一局终于结束,人类智慧再一次胜过AI之后,方羲伸手过来捏他面颊,手背蹭过潮湿的黑发,他皱起眉:“你怎么不去吹头发?”
江遇乐被他捏着一边脸,含糊地说:“因为我懒,吹干一次要好久,我不想举手。”
方羲应了一声哦,继续看剧本,却感觉有一股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你盯着我干什么。”方羲说,“我也懒得举,别想我会替你吹。”
江遇乐看着方羲,心里想,可是文暄就会愿意。
五分钟后——
方羲给于森森打了个电话:“现在方便吗?来我房间一趟。”
语气那么严肃,于森森心惊胆战了一路,生怕自己私下八卦老板被发现,今天就要因为左脚先迈进房间门被开除。
进了房间才知道原来找她是为了帮嫂子吹头发。
于森森一边插吹风机插头,一边咬牙切齿:“秀个屁,自己没长手吗?”
没想到被方羲听见了后半句,他一边翻剧本,一边慢悠悠地说:“听见没有,你自己没长手吗?”
江遇乐趴在写字台上继续玩五子棋,下巴垫着桌面,理所当然地说:“没长呢。”
吹了将近二十分钟,于森森手都举酸了,终于吹到七分干。她收好吹风机,一边含泪羡慕江遇乐的发量,一边预备着脚底抹油趁早溜,谁知道这对又懒又作的小情侣又要搞什么情趣来折腾自己。
可惜动作太慢,她还没彻底走出去,就看到江遇乐手指扒拉着头发走到方羲面前,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知道白放住哪个房间吗?我有点事想问他。”
方羲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你有什么事?”
“我自己的事。”江遇乐说。
他说得那样直白,几乎就是不关你事你别管的意思,方羲居然还是松口了。
“于森森,你陪他去。”方羲说,“等他从里面出来了再回房间。”
这个时间点看到江遇乐,白放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我以为你会一直等我来找你。”他说。
江遇乐却反问他:“我让你等过吗?”
白放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打开房门放江遇乐进去,低下头,对明显是过来跟梢的于森森说:“我有点私事要跟他谈,麻烦你在外面等一会儿,好吗?”
于森森神色复杂地觑了一眼白放,如果不是对方风评一向很好,很少有花边新闻——重病的传闻倒是不少,不过每次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加上此刻穿得工整,衬衫领口和袖口都扣得整整齐齐,她很难不怀疑自家闺蜜是不是要再痛失一任老公。
“好的。”于森森说,“我在这里等他。”
“谢谢,你很懂事。”
在被对方不经意的笑眼勾得飘飘然的同时,于森森注意到白放没有关上房门,反而很有分寸地打得更开了,正好让她等在房门口,不至于尴尬地蹲在走廊上。
比半夜打电话让她给嫂子上门吹头服务的方羲大小姐强太多了!
她给闺蜜发消息:我现在站在你第二十六任老公房间门口
闺蜜:什么情况?
于森森:你前夫派我来听墙根
闺蜜: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于森森:差不多吧
闺蜜:嫂子,牛哇
“怎么这次这么主动,”白放问他,“还知道要自己来找我?”
江遇乐却皱起眉:“我原来认识过你吗?”
露台的风有些大了,呼啸着在高空席卷而过,江遇乐仰头看见蓝紫色的天,白放那句“没有”差点从耳旁漏走,幸好听见了。
“但是你知道我。”江遇乐说。
“很多人都知道你。”白放说,“你是第一个突然消失的人,命牌在,魂灯在,人却没了。”
严格来说其实不是一个人这么简单,他们是修仙世家少年一辈的佼佼者,一百年只能出这么一个,没了就很难再找出第二个了。
“滕煜呢?他怎么样了?”江遇乐问的是当时和他打架的剑宗大师兄。
“被劈死了。”白放说,“他运气不太好。”
“我们的运气就很好么。”江遇乐说,他转过头,看着白放浸在风里的眼睛,“你是怎么来的?”
“不小心进了一个幻境,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民国了。”白放语气无奈,“比你早了将近百年,你说巧不巧?”
江遇乐却轻易能辨别出他话里的漏洞:“你是百花谷的人,最不应该犯这种错。”
“你还是学剑的,被雷劈的时候不拿师父的剑挡,非要自己扛,你就做得很对吗?”白放温温柔柔的语气蓦然间变得严厉了几分,“你师父的本命剑是送你防身的,不是让你背着当摆设的。”
“我知道,可是剑被雷劫劈他也会疼啊,我又没想到会——”江遇乐下意识要解释,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蛮不讲理的骄纵脾气又出来了,“你是谁啊,要你教训我?”
白放却没觉得被冒犯,垂眼看着他,很轻地笑了起来:“我是白放,百花谷第五百三十九任弟子之首,我的父亲和你母亲是世交,本来在你17岁那年,我们应该会见到的,但你偷跑去后山禁地,误闯了幻境被迷晕了。还有印象吗?”
江遇乐飞快眨了眨眼,这才感觉到尴尬,他还记得那时师父和娘亲不知道去哪游历了,短时间内回不来,一群师兄师姐胆小如鼠,竟然没有一个有胆子和修为进禁地,还得麻烦人家一个来作客的人。
“我背你出来,走前你还没醒,只能约定明年再见了。”白放缓缓道,“明年还没到,有个人就迫不及待地下山去了。然后,你就都知道了。”
江遇乐急着要问他后来呢,娘亲如何,宗门如何,自己如今的灵力为什么时灵时不灵,还动不动就反噬自身……
忘记了看他那时候在夜里模糊不清的、有些落寞的神情。
合欢宗的幻境对自己人格外留情,会被困住,却不至于伤人。
千年前,有个少年为了折一支桂花误闯进里面,被没见过的奇异植物的花香迷晕了,不过好在有个好心的百花谷弟子主动救他,三个时辰后,两个人一起脱困了。
没人问过,天生对花草药物免疫的百花谷弟子,怎么会在里面耗三个时辰之久。
合欢宗的幻境,给误闯的外人是另一重惩罚——
在幻境里他和一个少年嬉笑打闹地长大,彼此形影不离,携手度过了一生。
幻境破灭的那一刹那,仿若一场大梦。
哪有什么一生,沧海桑田,属于他们的时代早已经覆灭。
直到此刻,有个人才想起来赴约,和他久别重逢,却是初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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