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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遇乐愣愣地看了一会儿,靠这辨识度很高的颜色认出他是方羲。
“我、我咳咳咳——”
喉咙干涩得厉害,江遇乐说不出话,埋头缩进松软的被子里止不住地咳嗽。
“别往里面躲啊,你不怕喘不过来气吗?”方羲帮他把被子重新掖好,江遇乐却畏光似的一直往里缩,呼吸都已经那样孱弱了,不知道他在躲什么。
“你摁住他呗。”身后有道声音响起。不是于森森,而是个陌生男人的嗓音,“掀开被子,帮我把他裤子脱了。”
方羲惊诧:“我脱?”
“不然我来,你替我把退烧针打了?”男人问。
方羲只能姿态僵硬地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江遇乐没有抵触,他没有那个精力,睫毛垂落,很乖顺地靠在方羲身上。
方羲稍微松了一口气,江遇乐突然侧头,以他现在的温度,碰到什么都是凉的,于是忍不住靠近那块冰冰凉凉的皮肤,过热的脸颊贴在方才看了许久的那截侧颈上,额头抵着方羲的下颌,小幅度地蹭了蹭。
方羲整个人更加僵硬了,他顾忌江遇乐虚弱的呼吸,没敢用力,只抬手轻轻地按住了他的后脑勺,不让他再乱动。
“啧,看看这小脸蛋,烧成这样,多可怜。”男人瞥了一眼江遇乐,又开始指挥方羲,“你托脑袋有什么用,把他裤子往下扯点。”
“啧什么啧,你是变态吧?非得往屁股上打?手臂不行么?”方羲的手搭在江遇乐臀部往上一点的位置,虚虚地悬在上空,那股滚烫的体温却几乎能触碰到他。
他别别扭扭地换了好几种姿势,都没敢将手落下去。
“你自己攥一圈试试,看看这小孩的胳膊什么尺寸。”方羲磨磨唧唧的动作把男人等烦了,他不耐烦道,“磨蹭什么?你是女的还是他是女的,脱个裤子打针而已,又不是要你强奸他。”
“你怎么那么龌龊。”方羲色厉内荏地凶了一句。但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此刻的抵触情绪来得莫名,有点说不出的诡异。
他没有细想,心一横,抓着江遇乐睡裤的裤腰往下一扯。
男人打完针,让他帮忙按住棉签,然后才慢吞吞地说:“你不龌龊,半夜两点让我开车来酒店给一小孩儿打退烧针,出诊费不给也就算了,封口费能不能结一下?大明星,这小可怜成年了吗?”
“把你脑子里的脏东西倒干净再跟我说话。”方羲抬眼瞪过去,怀里的人不太舒服地挣动了一下,方羲被江遇乐牵走注意力,以为自己声音太大吵到他了,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这是我队友。”
男人挑眉:“我虽然有点脸盲,但也记得你队里没人长这样啊,最小的那个不是红头发吗?”
“还没公开,暂时藏一会儿。”方羲说,“你出去别乱说。”
“知道了知道了,我对你们圈的事压根没兴趣好吧。”
方羲丢掉棉签,从床头柜拿起水杯,问江遇乐:“拿得动杯子吗?来喝点水?”
“拿不动,你直接喂吧。”男人打岔说。
他边看方羲以一种浇花——世上仅存一株、浇不好就死的那种花——的姿势倾斜杯壁,喂江遇乐喝水。饶是这样小心,还是把人呛到了,抵着方羲的肩头止不住地咳嗽,呛湿了他半块肩头。
方羲移开水杯,拧起眉看他,眼睫无措地眨了几下,嘴上却说:“怎么这么麻烦啊你。”
“他怎么了?”男人旁观了一会儿,挺感兴趣地问,“闹绝食?还是干你们这行的减肥过头了?”
“我哪知道他怎么了,反正肯定不是减肥,这个人不会有这种意识。”
方羲扶住江遇乐,水杯靠过去,碰了碰他的嘴唇,“张张嘴行不行?小学生?江遇乐?江江?能听到吗?”
“能,你别——咳咳,别叫了。”江遇乐艰难地出声,带着病里的虚弱。
他扶着方羲的手凑过去喝水,小口小口地吞咽。滚烫的五指抓着方羲的,那热度几乎要灼伤他。
方羲知道他体重后动不动喊他胖子,抱在怀里才发觉江遇乐的骨架其实是偏纤细的那一类,及腰的长发散落下来,快要完整地盖过脊背。他靠在自己身上喝水时显得很小一只,几乎没什么重量,抓着的手指也比自己的要细一点。方羲感觉自己只要手腕一转,就可以将他整只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明明是只神奇的巫师,可是看起来好脆弱。方羲心想。
男人用热水泡了杯冲剂,放到一旁放凉,端详了一会儿江遇乐绯红色的侧脸,突然说。
“我怎么觉得他比你好看啊。”
方羲没好气道:“因为你直男审美,只喜欢黑长直小美女。”
“还真有这可能。”男人点点头。
一杯水已经喝完,方羲看着江遇乐红润的嘴唇从上面挪开,问道:“一杯够吗?一会儿把退烧药喝了? 你这个月都快把退烧药当水喝了吧?”
“一个月了?”男人突然问,“去医院检查过吗?”
“去过吧。”方羲看着江遇乐说。
江遇乐点点头。
“做过哪些检查?”
江遇乐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不记得了。”
“有空的话再去一趟吧。”男人说,“会觉得身上哪儿疼吗?”
江遇乐说:“屁股痛。”
“哎,这里不算。”男人笑了一下,然后说,“这样问也问不出来什么,自己去做个详细的检查吧,如果检查结果出来,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的话,我建议去看看心理科。”
方羲问:“心理科?”
“嗯,长期高热不退的话,也有可能是心理问题导致的功能性紊乱。”男人说,“遇到过挺多这样的例子了,孩子一进学校就高烧,请假在家玩几天就好了;祖父发热一个月,疑神疑鬼以为是癌症,家里请个神婆,第二天就好了;还有那个谁,这几天跟你一起拍戏的那个演员,想不起名字了,我听人说他也有过这种情况,怎么都找不出病因,反正挺玄乎的……”
江遇乐提醒他:“白放。”
“哦对,好像是叫这个。”男人转身去摸冲剂放凉了没,端过来说,“来,小可怜,把药喝了。”
江遇乐点点头,就着他的手喝了药,喝完抬起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床边那个穿着柴犬短袖的男人。
男人被他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神盯得有点受不了,仓促转开眼,把喝完的杯子放在床头柜,又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挂吊瓶:“他现在还吃不了东西,先挂两瓶葡萄糖和盐水。”
“左手给我。”
江遇乐乖乖伸出手,垂眼看着他把针头插进自己血管里。
方羲还以为他不怕打针,过了几秒,左手都被固定好了,他呆愣愣的黑眼睛才开始慢半拍地忽闪了一下,转身往自己的方向躲,毛茸茸的脑袋抵在肩窝里。
男人忙说:“哎,别乱动,撞歪了疼的可是你自己。”
“没事,”方羲也下意识说,“别怕啊。”
“你还会哄人呢。”男人挺稀奇道。
方羲没空搭理他,灼热的呼吸轻轻扫在皮肤上,胸口的心跳声也离得很近,江遇乐似乎是觉得点滴太冷了,主动握住了方羲温热的掌心,像只伏在他身上休憩的幼兽。
这让方羲心里泛起一阵难以形容的尴尬和别扭,想推开江遇乐,可他看起来很可怜,又不忍心。
男人为了保险,往江遇乐手背上多缠了几圈,随后直起腰说:“困死我了,我去隔壁先睡会儿,有事再叫我。方羲你看着点啊,小心别回血了。”
方羲点了点头,方才听到的那句“看看心理科”压在心底,让他过分在意——他没想过像江遇乐这样的人也可能会有心理压力。
他明明长着一张无忧无虑、不知愁苦的少年脸,一看就是被家里人纵容着长大的。
谁给他压力了?
伏地魔早就被干掉了吧?今年巫师恶劣的就业环境?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所以才来男团?
方羲难得自我反省了一会儿,给他压力的人不会是我吧?
我没怎么刁难过他啊???
方羲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堆,才谨慎地问:“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吗?”
鸦黑的睫毛低低垂落,江遇乐没有回答。
不说话应该怎么办?
……哄一下?
可我不会这个啊。
方羲的脑子乱成一团,他从来没有独自应付过这么棘手的事情。此刻宁愿去拍甜腻腻恶心人的广告,或者听洛也唱儿歌,跟陈骋打一架……
救命,怎么样才能把文暄换过来?
方羲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座僵硬的石雕,只有大脑转得飞快,却依然无计可施。
啪嗒。
江遇乐抖了一下,方羲还以为他冷,空出的那只手拽着被子往他身上盖,手收回时,在被窝里摸到一串冰凉凉的东西。
他拿出来一看,是一条红珠串成的手链,乍一眼看上去款式很普通,细看才能发觉红珠与红珠之间,隐藏着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江遇乐的后背,温热的手掌落在隐忍的肩胛骨上,轻声问他:“这是你的东西?要不要收好,别弄丢了。”
江遇乐闻声转过头,伸手攥紧了那串手链。
他握得那么吃力,指尖发白,止不住地颤抖。
方羲觉得奇怪,将江遇乐蹭乱的黑发拨到耳后,看清了他的脸。
在怎么也稳不住的气息中,一行清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方羲这才感觉出自己的领口似乎湿了一块,在他抬起脸之后,后知后觉地生出一股凉意。
那些纷乱的思绪如潮水般哗地退去。
窗外树影婆娑,在晚风里沙沙簌簌。
他却觉得,从没有哪个时刻有如今夜这样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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