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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的仪仗队甫一进京,时任虞州刺史兼三皇子第三十七房小妾的爹就领着虞州一众大小官吏迎了出来。
客气寒暄一套后,虞州刺史邀成王和他手底下几个将领赴宴。
看着虞州刺史笑眯眯的脸,跟在商清尧身边的宋悬却不免犯起嘀咕。
“虞州刺史额头上这是怎么了?好大一块伤口。怎么脸上像是被谁揍了一顿。”
虞州刺史听见了这句小声嘀咕,身体一抖,只感觉骨头又开始疼起来了。昨天那个漂亮得跟个仙女似的的罗刹,打人专挑痛的地方打。而且那罗刹毫无顾忌,连他的脸也照打不误。
要不是他还用得到自己,虞州刺史毫不怀疑他会直接把自己打残。
这样一想,虞州刺史的骨头和一身肥肉又开始隐隐作痛。
设宴在明月台,是虞州当地一处极有名气的楼宇,相传是前朝有一位官员梦见月中神女,为了追逐她的踪影特此建起明月台。故而明月台又被许多人称为“望仙台”。
明月台来历风雅,但在这任虞州刺史上任之后变成了宴饮取乐的地方。
宴席上觥筹交错,虞州刺史醉得微微眯起眼睛,忘乎所以然。还好他身上一牵扯就痛得龇牙咧嘴的伤口及时提醒他正事。
虞州刺史给下方的官员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官员向成王遥遥举杯。
“眼下既有美酒美景,歌舞管弦,怎么能没有美人相伴?”
成王把玩着酒樽,露出个玩味的笑容,那实在很轻慢,像是已经看穿了在座这些人准备施展的鬼蜮伎俩。
虞州刺史笑呵呵地说:“我这里有一位美人,姿容绝俗,仰慕成王殿下多时。”他说着露出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不如今天晚上就让她伺候殿下。”
商清尧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视线扫过下方,除了跟随他的几个将领,剩下的要么是大皇子的细作,要么是三皇子的手下,再不然就是虞州刺史手底下尸位素餐的家伙。
最后他将视线落在虞州刺史身上,眼神似笑非笑。
虞州刺史被他目光瞥得脊背发凉,但还是硬着头皮命人把那位绝世美人带上来——实在是他不得不这么做,毕竟他小命还捏在那个漂亮的罗刹手里。如若不按她的吩咐去做,他恐怕就要毒发穿肠烂肚身亡了。
反正端王殿下也命令他伺机杀了成王,如果那个罗刹能成功,那么也算是他完成任务了。如果不成功,成王殿下追问,也和他没有关系——反正他是胁迫的。
虞州刺史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满心欢喜朝外面张望,见两个粉衣婢女提灯引路,一袭石榴红长裙的高挑美人缓缓而来,引得在场人呼吸一窒。
确实是举世罕见的美貌。
连商清尧也不由得握紧了酒杯,泄露出几分情绪。但这并不是为来人的美貌所震撼,而是惊讶于自己面前的人居然是帝京里的故人。
前不久他不辞而别的魏国公世子谢棠如。
尽管容貌稍有变化,但是商清尧不会认错。魏国公世子的气质独一无二,举世没有人可以模仿得一模一样。
可是谢棠如现在应该在白云观还愿,而不是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明月台,在这场不怀好意的鸿门宴上。
商清尧沉声:“过来。”
谢棠如走了过去,他倒没有一眼认出商清尧来,一来商清尧与在帝京时的相貌已经大不相同,而且刻意收敛的气势此刻也无需再隐藏,与魏国公府内那个“姚尚”区别太大。
何况谢棠如也从未将这两个人想到一起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们身上。不少人都暗想,果然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瞧瞧这样的美貌,连成王都会为之心动。不过成王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性格,有些人不免心中为这美人可惜。
才子佳人,才是一段佳话。
但是成王从不是风流才子,而是他们这些文官惧怕又不屑与之为伍的武夫之流——虽然成王也看不上这些酒囊饭袋。
但谢棠如和商清尧眼底心中都没有什么“才子佳人”的想法,满堂华彩、灯影摇曳之间,他们仿佛只能在对方眼中看到彼此。
谢棠如半弯起眼眸,估算了下现在就动手杀掉成王的成功性,计算一番后暂且遗憾放弃,安静地坐在成王身侧。
雪白修长的脖颈在幽微烛火下光彩莹莹,犹如玉质;他鸦羽似的眼睫根根分明,藏住一对漆黑瞳仁,细看之下五官五一不是上天精雕细琢。商清尧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细看他,微愣后不由自主挪开了视线。
声调被刻意放软,如江南水乡小调,拨动心弦。
“成王殿下。”
以最柔软的语调念着这个称呼,谢棠如心底觉得好笑,成王成王,这么一个封号,他不成王谁成王?
商清尧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明灭不定,忽然掷下酒杯起身,不待众人反应打横将谢棠如抱起,径直朝外走去,扬声说:“使君所赠美人甚合我心意,良宵苦短,本王先一步告辞。”
所有人都露出理解的笑意,哄笑一堂,无人劝商清尧再多留。
虞州刺史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可总算送走那尊罗刹了。
谢棠如将半张脸埋在商清尧胸前,手心暗自攥紧,极力克制住自己心中涌起的杀意。
……如果成王当真敢在他身上实践什么“良宵苦短”,他一定会让成王明白何止良宵,命也可以短得很。
感受到怀中的身体绷得紧直僵硬,商清尧心底微叹了口气。虞州刺史四处搜罗美人,谢棠如生的好看,又不是虞州本地人,或许被那些不认识他身份又献上谄媚的人当成了普通人,抢了过来。
只是不知道怎么将他错认成了女子……
商清尧思绪微微飞出去,片刻后才回神,低声安抚怀中的青年:“别害怕,我不动你。”
想到这人在帝京里千娇百宠长大,身份尊贵,没有受过什么磨难,如今却沦落至此。商清尧心中不由得柔软几分。
怀中人在他这句话之后似乎稍微放松了一点。
商清尧却有些晃神,已经是夏日,谢棠如的发梢上却有淡淡海棠香,仿佛还卷着春末的微风。
他定了定神,将人搂得更紧些。
至下榻处,彻底隔绝窥伺的目光后,商清尧才要把人放下。
谢棠如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看着他,忽而歪了歪头,恶劣的心思顿起,双手环住他脖颈,脸贴在他颈窝处,似乎是极为亲密依赖。
——若是商清尧像他两个哥哥一样,谢棠如肯定不会如此,甚至多看一眼都嫌脏眼睛。但既然成王殿下是个正人君子,谢棠如就免不了起戏谑的心思。
商清尧果然如他所料僵住了。
谢棠如唇瓣擦过他脖颈,带起微微的战栗,触感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柔软的、温暖的。还混着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遐思。
商清尧僵了片刻,将人放下来:“……方才有所冒犯,实在不得已而为之,还请见谅。”
谢棠如歪歪头,露出靡丽的笑容,他的脸在许多时候都是很占优势的,轻易赢得旁人的喜爱或迷恋。他那群狐朋狗友里,一半都是因为他相貌主动凑过来的。虽然谢棠如并不依赖这副相貌,但是他也不介意偶尔用上一用,更好地达成目标。
“如果我不见谅呢?”
“若是不见谅——这是你的选择,我也无法更改你的心意。”商清尧说。
谢棠如笑起来,忽然觉得这位成王殿下倒也不如他一开始所想的那般讨厌了。
如果不是那个梦境照出来的东西,恐怕他会相当喜欢这位成王殿下。
谢棠如凑近他耳边,呼吸打在耳廓上,含着轻笑,“你说话倒是很有趣,既然这样,那我可以见谅。”
这是一个过于危险的距离。
商清尧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今日你先住在我房间,明天我送你离开。”
谢棠如的笑脸微微一僵。他费了这么多功夫当然不是要商清尧马上就把他送走的。
他脸上笑意退去,有种百无聊赖地感觉。“行吧。”不过到时候能不能成功送他离开,就不是全随成王的心意了。
商清尧却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在魏国公府时,这位世子虽然有些顽劣但还算有分寸,几日不见,谢棠如越来越恶劣得叫人招架不住。商清尧张口欲叫他,顿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如今还不应该知道谢棠如的名字 。
“还没有问你该如何称呼?”
谢棠如想了下,真名肯定不能用。他说:“你叫我阿翡吧。”
先魏国公夫人给他取的名字,只是他娘死后已经没有人再叫这个名字。这也意味着根本什么没有人知晓“阿翡”就是谢棠如。
告诉商清尧也不要紧,反正等商清尧死了还是跟从前一样,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
商清尧眼带深意地看着他,良久点点头,轻声唤他的名字。
“阿翡。”
这两个字被他低声念出,莫名有些缱绻多情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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