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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官没什么好处。
第三天天不亮就进宫点卯的谢棠如犹如一株焉哒哒的野草, 站在帝王身侧,如是想道。
丞相在禀告朝中要事的时候,他在打哈欠。
御史大夫在劝谏皇帝克制己身的时候,谢棠如也在打哈欠。
礼部尚书参新上任的翰林大学士放荡无忌、不守尊卑、不配和他同朝为官的时候, 谢棠如……刚刚打完一个哈欠, 混混沌沌的脑子转了半天,才意识到礼部尚书如此慷慨激昂指责的正是他本人。
谢世子无辜地眨眨眼睛, 指了指自己, 一脸茫然地看向商清尧。
商清尧正笑吟吟着看向他。
见此, 谢棠如若无其事站了回去, 连眼神都没有多给礼部尚书一个。
平日里这老头哪有那么正直, 不过是因着谢棠如作弄过他父子二人, 这老头借机报复而已, 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得朝廷要完了一样。
啧。
谢棠如心下好笑。也就是商清尧脾气好, 如果换了暴虐无常的先帝 , 早把这个就差指着鼻子骂昏君的家伙拖出去斩了。
做皇帝嘛, 大抵还是做昏君快乐。
要想做个明君,可就不能随便杀臣子喽。
好脾气的皇帝商清尧沉静面容掩在十二旒之后, 影影绰绰。他听完礼部尚书激烈陈词后神情不辨喜怒, 居高临下俯视朝臣百官。
除了站在百官之外的礼部尚书,其他臣子皆纷纷不约而同地垂下脑袋, 屏气凝神。
一个个让谢棠如想到缩头缩脑的鹌鹑。
不过做臣子的都觉得这不能怪他们,今时不同往日, 新帝可不是恭维奉承两句就能糊弄得了的主儿。相反,看着脾气比先帝好的新帝实际上更加专.裁独断,不容臣子置喙分毫。
偏偏礼部尚书还没有认清楚局势,仗着自己资历老, 评判一下谢世子也就算了,毕竟谢棠如天天被人骂早就习惯了也计较不过来,非得扯上新帝识人不清这类不知分寸的话。
这不找死吗?
已经有臣子盘算着到时候要不要救济一下礼部尚书的妻儿了。
良久,高位上的帝王语意不明出声:“礼部尚书是在指责朕不堪为帝吗?”
不轻不重一句话,却叫礼部尚书瞬间软了膝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臣绝无此意啊!”
礼部尚书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陛下乃圣明之君,臣怎么敢有此等不敬想法,臣不过是觉得谢世子……谢世子他行径放诞轻浮,不懂礼数……”
宋悬站在百官队列里,听到这里不由得揉了揉额心。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谢棠如唇边笑弧弯得更深,这个时候还不忘记要拖他下水,看起来陈尚书是真的介意他做了一回陈家小兔崽子爹的事情。
至于陈尚书的话,谢棠如一点也不担心。
——反正商清尧会护着他。
不知怎么的,谢棠如心头莫名其妙就冒出来这么个想法。
他轻轻摇了摇头,提醒自己不能当真放肆太过,看向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地的礼部尚书,道:“陈尚书,在下虽然从前名声不太好,但陈尚书也不能一直用旧日的偏见目光来看待我啊。古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我亡羊补牢改过自新,陈尚书也不能空口污蔑于我吧?”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一脸心痛可惜的样子。
陈尚书的心比他痛多了,但是他张了张口,望着装模作样的谢棠如,准备好的滔滔说辞顿时卡在喉咙里,半个音节都憋不出来。
实在是有辱斯文、欺人太甚!
“好了。”怕再说下去,谢棠如把礼部尚书在朝堂上气死,商清尧及时打住,“礼部尚书身为一部长官,本应为百官之表率,却不经调查就非议同僚,实在是你的过失。就罚闭门思过一月。”
他轻描淡写平息事端,礼部尚书苦笑不已,却也只能领旨谢恩。
这个惩罚听起来不重,但是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闭门思过一个月如果他手底下人有本事,这么多时间都足够把他架空了。
今天也确实是他得意之下失言了,礼部尚书暗想,虽然陛下看似是为了谢棠如主持公道,但实际上是在借机敲打自己,提醒他有些话不该说。
哪一个帝王能忍受臣子的冒犯?
自认领会了帝王真意的礼部尚书一口气都顺了不少。
………
朝会结束之后,谢棠如被单独留下来。
内侍为他奉上今年的雨前茶,谢棠如喝了两口,顿时神清气爽、精神提起许多——无他,完全是这茶太烫了,烫得谢棠如的昏昏睡意瞬间全跑光了。
“给我换杯凉茶来。”谢世子五官皱成一团,话音落下,滚烫的白瓷茶杯就被人从他掌心抽走,换了一杯冷茶。谢棠如端起来喝了口,才回头去看人准备道谢。
这一看连人带着杯子都僵住了。
纡尊降贵给他端茶递水的不是什么小太监,而是普天之下伤了个指甲片都有一堆人要死的皇帝陛下。
谢棠如觉得手里头的茶也不是那么凉了。
反倒是他的心,凉得很。
商清尧眉眼间噙着层浅薄的笑,他端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杯冷茶,片刻后看向谢棠如,去接他手中的杯子:“还要吗?”
“不用了,多谢陛下。”谢棠如喝了口茶已经醒了神,没有必要再多喝。
商清尧轻轻颔首,在他对面顺势坐下:“你上朝这几日瞧着精神不大好。”
一说到这个,谢世子就不由得拉下来一张脸:“任谁三更天就要起床,入宫朝会也不会精神好的。”
商清尧轻笑了声。
“陛下是住在宫里,不懂得我们这种每日要乘半个时辰马车才能到宫门口的人的苦楚。”谢棠如不满地瞥他一眼。
上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早起洗漱束发、花上不少时间穿上繁复的朝服,路上去掉半个时辰,入大朝殿之前还要排队由内侍检查身上是否有违制之物,半点锋利的东西都不能带进大殿。
这一来二去,可不得三更天就起来。
长此以往,难怪精神不好。
商清尧微略沉吟:“魏国公府离宫中确实远了些。”
魏国公府邸是先帝所赐,算是先帝当皇子时的私人宅邸,面积颇大,环境也好,只有位置上略差了些,虽然算不上偏远,但是巷子胡同七拐八拐,通常要绕上一大段路才能到越京的主街上来。
谢棠如撑着下颌,懒洋洋地同他抱怨:“陛下这样说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在宫墙外面给我盖一座府邸不成?”
“便是现在动工也得要个一年半载。”商清尧笑吟吟瞧着他,“如果你嫌魏国公府离朝殿远,不若暂时住在宫里头——再也没有比这更近的地方了。届时再慢慢物色离朝殿近的宅邸,总能挑出一两处合你心意的。”
“宫里头?”谢棠如心下微微一动,半是开玩笑地问,“可是宫里头除了后妃就是陛下的居所,难不成陛下还能把自己的床让出来给我不成?”
商清尧屈指敲了下他的头,谢棠如一时不防没有避过。
“我看干脆叫你睡在朝殿里头,醒来便能上朝,什么事情都省了。”
谢棠如无辜地眨眨眼:“我可没有开玩笑,陛下要留我住在宫里头,总得找个地方给我住吧?”
分明是他嫌魏国公府远,要找个离上朝近的地方,经由他一说倒好像是自己眼巴巴要留他住下来一样。商清尧无奈又好笑:“叫人加设一张软榻便行,总不会叫你没地方睡。”
谢棠如嘟囔:“还不如陛下直接把床分我一半省事呢。”
“你如果愿意,也无不可。”商清尧淡淡回答。
这下换谢世子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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