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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幽微, 谢棠如被帝王半拢在怀中,半晌才从茫然失魂的状态中回过心神,记起自己这是在宫中。
“臣失礼了。”谢棠如声音有些干涩,从帝王染着淡淡白檀香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发现自己手中还抓着什么东西, 垂眼一看,竟然是帝王半截衮龙纹衣袖, 顿时如抓了个烫手山芋急急松开。
他平时虽然也是住在宫中, 说是和帝王一同起居, 但是没有这么放肆, 臣子和帝王之间泾渭分明, 从不逾矩。今日不知怎么发了昏在帝王的床榻上睡过去不说, 醒来还抓着帝王的衣袖——再用力点那截袖子都能给他扯下来。
“无碍。”商清尧声调如常, 不动声色稍稍拉开了点距离, 保持在一个不会让谢棠如心生警惕的范围内, “世子心神不宁, 可是做噩梦了?”
“………”迟疑片刻,谢棠如点了点头, “梦到了些事情。”
“什么?”
“梦到陛下带人抓我, 还差点杀了我。吓得我马上醒过来来了。”
商清尧沉沉地看了他好一会,久到谢棠如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才低声说:“只是梦境而已,我绝不会杀你。”
“那可不一定。”纤长而密的浓黑眼睫似蝴蝶颤动,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谢棠如避开了商清尧的目光,“如果我犯了欺君之罪,陛下难道也能既往不咎?”
“你犯了什么欺君之罪?”商清尧问。
谢棠如歪歪头, 口吻染上几分玩笑的笑意,略略拉长了调子:“比如说——谋逆造反、欺君罔上?”
商清尧点了点头:“的确是大罪了,恐怕你死也不够谢罪,倒不如活着给朕做牛做马赎罪。”
谢棠如垂眼笑了下 ,语调多漫不经心:“陛下大度。”
大度的皇帝陛下用手碰了碰谢棠如的额头,因从梦中惊醒,他额间还带着几许汗湿的冷意,“再歇息下,还有两个时辰才天亮。”
谢棠如摇摇头:“不睡了。我想到外头走走。我一个人。”
“好。我叫两个人陪着你。”商清尧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只是叮嘱他,“夜间露湿风重,你穿厚些再出门。”
“多谢陛下如此体恤臣下,只是再穿厚点旁人还以为我提早过冬了。”
谢棠如最后还是顺着商清尧的意思,披了件金线雀裘,前头两个内侍打着灯,给谢棠如引路。
花叶扶疏,灯下看花也别有一番雅趣,不过谢棠如的心思却不在这些上面。他只不过是想找个理由暂时避开商清尧。
他确实做了个噩梦。
比他头一回梦到自己夺位失败被商清尧幽禁还要像个噩梦。
梦中谢棠如带人围狩商清尧,立场相对只有反目成仇,商清尧差一点死在谢棠如的箭下——谢棠如旁观的时候知晓自己心软了,他的箭术从无虚发,他如果真的想要商清尧死,在那种情况下,商清尧根本不可能活。而这一点心软也成为了他失败的根源,谢棠如被商清尧反杀,被困囚青露台。
他冷眼旁观,发现梦境里的自己和商清尧从来不仅仅是政敌这样简单。
只不过他犯了蠢,当局者迷,现在才看出端倪来。
——不过无论关系多隐秘亲近,也仅仅是梦境中的事情,和现实里完全不是一回事。
梦境之外,勉强做对君臣已经不错,实在不需更进一步。
在外人眼中,谋逆犯上的魏国公世子已经死于刀剑之下,只有隐秘的宫闱深处,只有帝王才知晓,昔日的魏国公世子被困在一段红绡间。
谢棠如和商清尧的关系也不是一直那么糟糕,魏国公世子对于自己失败的命运和下场都接受良好,只是偶尔会抱怨太医令开出的药方实在是苦涩,试图以此换得帝王的心软,好要到一小盘止苦的蜜饯。
也曾温情脉脉,也曾软语温存。但一切都至于商清尧登基后第三年的冬天,一向身体康健的魏国公突发急病身亡,渐霜跪在谢棠如面前,字字泣血——魏国公并非死于急病,而是宫中一种秘制的毒药。
平静温情的假象轰然碎裂,露出恶意满满的狰狞内里。
谢棠如与商清尧之间为数不多的信任摇摇欲坠。
梦境在此戛然而止,谢棠如睁开眼睛时只看见商清尧担忧的面容。和梦境中人感同身受的滋味让他心神震荡,良久才平复下来。
可也就是冷静下来之后,谢棠如才发现了梦境中场景的诸多疑点。梦中的自己本就精气衰弱,再被魏国公身死的消息刺激,加上他和商清尧之间本就不完全交付信任,或许才给了人可乘之机。
即使是审视自己和最亲密隐秘的情人,谢棠如也保持着超乎寻常的冷静。
梦里面的自己到底有没有发现,那个“渐霜”根本不是渐霜?
那是那位永宁候府认回来的千金。
是虞苒。
第64章 飘蓬一梦归04
谢棠如原本没有把虞苒很是放在心上。毕竟永宁候府嫡女这个身份便足以让岭南山野出身的小姑娘手忙脚乱、无暇他顾。永宁候夫人请嬷嬷一天八个时辰盯着她训练礼仪, 大家闺秀又不许随意出门走动,便是去亲眷家里头赴个宴都有四五个婢女盯着。更别说永宁侯夫人还请人教她女红、绘画识字、词赋音律、管家算账等等,就是三个虞苒也不够永宁侯夫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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