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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未变分毫, 抬眼直视前方, 但心绪却沉了沉。
——
这隐没在朱紫宫阙中的青露台,有着无数风月旖旎的传说, 帝王美人, 个个都是足以写入戏本子供天下传唱的传奇。
却也仅此而已。
青露台上的孤魂野鬼,并未比别处少, 前朝血雨腥风,后宫刀光剑影, 青露台更是从来避不开。
他猜不到商清尧的用意。
他倒是曾听过商清尧的生母明月夫人曾居于青露台。先帝爱过她殊丽颜色,可惜帝王寡恩,红颜薄命。
看到被翻新休整过的青露台,谢棠如想起来自己的确很长一段时日没有进过宫了。
水榭廊桥, 湖水中零星浮着几点萍藻,映得水色透碧,高远冷白的天空倒映在水底,云影浮动。湖中朱红宫阙楼阁拔地而起,檐牙斗拱,回廊上摆放着在冬日也盛放的花,花枝上系着金色的护花铃。
精巧雅致。
很合谢世子的意。
入了殿,谢棠如发现内里更加华美,且样样不落俗套,尤其一个玉雕牡丹花盆景,浑然天成,栩栩如生。
帘栊被打起,谢棠如走近看见正单手支着额头,端详面前一盘棋局的商清尧。帝王今日穿的是常服,银线隐约反射出龙纹,听到谢棠如走进来的脚步,他抬起眼望向这个姗姗而来的青年,唇边笑弧浅淡。
谢棠如心底飞快闪过什么,却没有抓住,他落在商清尧大约四五步的地方,便没有再动,保持着谨慎而克制的距离。他背脊的弧线有些紧绷,是防备的姿态——商清尧无声轻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让他紧张了。
“阿如。”他低声开口喊了他的名字,“你没有必要这么怕我。”
“陛下说笑了。”谢棠如弯了弯唇角,“这世上谁不畏惧陛下的威严?”
帝王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谢棠如沉默了片刻,眨眨眼,没有提陈回舟的事情,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陛下费这么大周折把我弄进宫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他是真的好奇商清尧的目的。为何非得借旁人之手?
帝王神色不变:“我便知道瞒不过你,确实是我命人让你进宫。”
“为何?”
“岭南那边前几日穿回消息,有军队异动。”商清尧说道,“京中局势也不安稳,废太子拜访了十数位朝中大臣,有八位见了他。”
谢棠如闻言惊讶极了:“原来朝廷里的蠢货居然这么多。”
像这种暗地里和废太子联络的人,无非想两边下注,也不想想商清尧会让他们美梦成真吗?
帝王微微一笑:“鬼方族暗中支持废太子,他们在京中的人已经准备好引军队入城,不日逼宫。你身份特殊,和朝堂、鬼方族都有关,我担心他们惹到你面前来——倘若生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倒不好,我便想让你进宫来暂住一段时日,也好让绣衣使保护你的安危。”
这理由虽然不够有力,且来得有些莫名,但恰好是谢世子能接受的。他若有所思:“你担心我么?”
“是。”帝王低声开口说,“我不希望他们拿你来威胁我,魏国公那边我也会派人照看好。”
至于为什么谢棠如能威胁到商清尧,帝王没有说,谢棠如也没有问,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句话。
谢棠如:“我爹应该用不着担心,那些人还没有到能威胁到我爹的程度,不过陛下既然好心留我住一段时日,那也无妨——这几日便是住在此处吗?”
对商清尧给的理由,他并不相信,但是他没有戳破这一点。
但他还是选择顺着商清尧的意思说了下去。或许他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很有趣,又或许,还有别的理由。
“你喜欢这里么?”
商清尧问。
谢棠如垂着眼想了想:“还好。”其实谈不上什么喜恶,只是青露台的布置恰好符合他的心意,加上他也不讨厌如今青露台的主人商清尧。如果换了先帝在位,谢棠如觉得自己宁可露宿街头,也不愿意留下来,当然,先帝也不会提出这种要求来。
商清尧低声笑了笑,姿态温和:“那便住在这里好了。青露台很安全——我会叫绣衣使守着你。”
他点了点头,伸手任由指尖拂过帘幔上的流苏系带:“为什么是青露台?”
他转过脸来,眼底浮现淡淡的疑惑。
帝王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望着他:“青露台不好吗?”
轻声笑了笑,谢棠如抽回自己的视线,青露台确实很好,就像一个天然的囚笼,三面临水,剩下一面只有一座桥与外界相通,一旦将木桥的桥桩斩断,青露台便成了湖中孤岛。
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很安全。但对谢棠如这种并不喜欢受制于人的人来说,青露台代表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就好像将自己的性命、自己的主导权完全交了出去,由另一人支配与操纵。
眸底光辉明灭不定,谢棠如终于用轻而冷的声线回答:“挺好的。”
帝王忙于政务,并没有久留,但谢棠如却顺理成章在青露台住了下来,内侍宫女都早早派好,起居用具一应俱全,好像只差他这个人。
谢棠如倚着窗户,视线越过水面,投向那些蛰伏在繁茂花叶中的身影——假如他没有答应商清尧,恐怕他今天也走不出这座青露台。帝王私卫重重把守,连侍候在这里的宫人都身手不俗。
——确确实实是最严密的保护。
窗外,那座木桥在水光中若隐若现,连接寂静的现世与热闹红尘。它出现在那里,与其说作为一座让人踩踏的桥,倒不如说是被放置在那里的一剂安定药。
让人觉得,至少还没有和外界失去联系。
但那座桥,不也是由人操纵的吗?
“真是有意思……但是还是少了一点趣味。”他突然勾唇,意味不明地笑起来。谢元从他身后的房梁下落下来,听见他的话不由得眨眨眼睛,没有弄懂他的意思。
但他大抵听懂了一件事,他家世子嫌这热闹不够大——尽管他自己就是这场热闹的主角。
果不其然,谢棠如开了口:“商清尧做事还是太谨慎克制了,不如添把火——上回从废太子手里截胡的同心蛊呢?”
“按世子您的要求,送到商清尧的手上了。您是想对他用吗?”
“不。”谢棠如剔透似琉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彩,“现在没有这东西了,谁叫我已经被下蛊了?”
“……”好半晌理解自家世子意思的谢元艰难地憋出一句话:“您玩得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这样一定会被发现真相的商清尧收拾得很惨吧?
谢棠如托着下颌:“他都准备把我关起来了,也不会比现在更惨了。”他对自己的处境接受良好,甚至可以说在此之前就早有预料,以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商清尧能引而不发到这个时候,已经称得上是圣人了,“而且我更不喜欢的是无聊啊。”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事情变得有趣一点呢?
谢元由衷地觉得,他家世子对自己的处境还没有清晰的认知。砧板上的鱼疯狂挣扎,也逃不过沦为盘中餐的命运。
尤其是那位陛下压根不是什么仁慈之辈。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跑路鸭,只是前几天感冒很严重,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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