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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清尧和魏国公谈话的具体内容, 谢棠如并没有过问,只不过后来魏国公见他的时候,没忍住用“你完了”的目光看小兔崽子,看的谢世子心头发毛。
——
他爹不会突然傻了吧?
魏国公大人当天晚饭时吃了三碗饭, 让谢世子好知道他还龙精虎猛, 中气十足。魏国公吃饱喝足,才记起来身边还有个小兔崽子在, 他想了半天隐晦提点道:“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比先帝好糊弄。”
相较庸碌荒唐的先帝, 商清尧不知好了多少。他无疑是个英明的君主, 聪明、眼光敏锐, 大度, 且能知人善用礼贤下士, 具备一个合格君王的一切品质, 并且没有帝王通常的猜忌多疑, 看起来是件极好的事。但要做这位一位帝王的臣子兼枕边人, 可比先帝一朝要难得多。
万一兔崽子哪天后悔想跑了, 商清尧能让他跑掉吗?
那可是真正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魏国公突然其来忧虑了半天, 又开解自己, 儿孙自有儿孙福。反正兔崽子总比他活得久,到时候他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魏国公一想开, 父母之命这关便勉强过了。那一边沈遇也醒了过来。
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全部愈合,看起来又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 只是面无血色。这是谋反那夜后谢棠如第一次见到沈遇,不由得心想,难怪鬼方族的人个个都傲慢非凡,想来确实有几分本事。
比如“死而复生”, 能做到这一点的,倘若碰上个先帝那样的帝王,高官厚禄不在话下。
谢棠如沉静地打量他,心中快速掠过几番思量。沈遇也任由他打量,重伤初愈,他身上没有力气,说话时彻动气管,声音破碎:“好久不见,谢世子。看来世子和陛下相处得不错,倒是我们枉做小人了。”
在那一箭射出的时候,沈遇便知道他的计策失败。谢棠如和商清尧之间,已经不是他所能够撼动的了。
他一说完这句话便连咳了好几声,“我已是阶下之囚,将死之人,不知谢世子今日来见我有什么事情?”
“虞声死了。”他平静地看着沈遇的脸色裂开,转为一种不可置信的震惊,“我十分好奇,以同心蛊性命相连的你们,为何虞声死了,你却没有死。”
“………”
沈遇动了动唇,沉默着捂上双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一口血猛地从喉咙里喷出。
谢棠如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假如沈遇知晓的话,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活着的机会留给虞声。
他轻蹙了下眉梢,没有了再问下去的兴致。他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这个疑惑,但沈遇明显不知道答案,而其他事情,绣衣使们会挖得干干净净。
绣衣使的审讯技巧高超,又赶在沈遇得知虞声已死、精神面临崩溃的关头。没多久就将沈遇知晓的事情全部挖了出来。
包括这些年来鬼方族暗中结交的权贵、鬼方族在京中的几个据点,还有虞州刺史死后,虞声入京故意扮可怜引谢棠如的眼种种。
事无巨细。
虞声已死,这些消息对沈遇来说,没有要继续保守下去的意义。告诉他们还能让自己少受点苦。
其中有一个让人无法忽略的消息。
岭南全境已在鬼方族的控制之下,而岭南境内已经陈兵五万,只等待指令,不日北上京师。
举兵谋反。
鬼方族操纵的棋子——废太子和工部尚书都在那夜被下狱。但鬼方族的计划并没有因为几颗棋子的破碎而终止。
谢棠如也未曾料到后头还有这么大一个惊喜:“五万大军,委实棘手。但更让人疑惑的是,这五万大军,从何处而来?”
岭南多山林,地广人稀,全境加起来恐怕也没有五万的青壮年。鬼方族是如何在不泄露任何风声的情况下,得到这样一支数目庞大的军队?
假若州刺史中有几位反叛,再配以鬼方族的手段,各地援军受阻来不及勤王,这五万大军还真的足以剑指越京。
商清尧的神情凝重,屈指叩了叩桌面。他也想不通岭南从何处来的军队。
“……先帝当年和鬼方族合作争得皇位,据虞声所言,先帝并未履行对鬼方族的承诺。以鬼方族的作风,若是他们费尽心思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先帝的皇位必然不会坐得顺畅,我怀疑先帝给了他们别的利益。”
“你认为这和岭南的军队有关?”
“是。”谢棠如毫不迟疑地点头,“在这件事上,虞声没有必要说谎。在合作结束后,先帝一定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倘若先帝利用鬼方族登基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全身而退,那先帝后来就不会一度分外忌惮鬼方族。
岭南五万大军神不知鬼不觉地忽然出现,若是从其他州府内调遣,必然瞒不过去,只能是一早就在岭南境内。但岭南刺史从未将异动报回京城。
“现任岭南刺史是谁?”谢棠如抬眼问。
“是岭南本地氏族的人。”商清尧回想片刻,“岭南的官吏还是先帝任命的那一批。”岭南地处偏远,且当地氏族的势力猖獗,商清尧暂时还没腾出功夫来收拾他们。
“岭南的实际权力,也许早落入鬼方族之手了。”谢棠如低声道,“所以我们才对岭南的异动知晓的如此迟。”
“我先前已命人盯着岭南的动静。”商清尧沉吟,“不过眼下看来,从岭南传回来的消息,未必是真。”
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剩下的话无需多说,如今只要考虑如何处理岭南的局势。五万大军,若想兵不血刃拿下,还是颇为棘手。
老皇帝在位时朝野乌烟瘴气,如今新帝登基,应当休生养息,不宜再动兵戈。
“不论如何,先将京中的鬼方族之人尽数抓起来。”谢棠如长长地抒出一口气,“问清楚鬼方族究竟想干什么。”
谋反?谢棠如觉得不太像。即使是一手操纵废太子谋逆的虞声,对帝京的权力也似乎没什么眷恋。
“绣衣使已在严加搜捕。”商清尧颔首,赞同谢棠如的意见。
作为帝王手中一柄锋利的刀,绣衣使的动作极快,在鬼方族反抗之前就将人全部抓捕入狱,只除了一个人。
——
以长宁侯亲女身份光明正大出现在京城的虞苒。
偏偏她还是这些人里知道的最多的一个。
连个柔弱姑娘家都没能抓到的宋悬自觉颜面大失,掘地三尺非要将人挖出来不可。
绣衣使全力搜捕虞苒下落的第二日,她主动出现在了皇宫之外,求见谢棠如。
虞苒身着一身纯白滚金色花边,样式与中原大为不同的长裙,衣裳上还坠着许多小巧的金银饰物。额前银饰随脚步轻声晃动。
“谢世子。”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行了一个不是帝京贵女的礼节,大概是鬼方族的礼仪。做完这一切后,她才看见商清尧似的,低头喊了一句“陛下”。
谢棠如站在阶上,居高临下望着她。眼神冷静,毫无波澜。
虞苒微微一笑,迎上他的目光启唇:“我今日是奉命前来。”
商清尧握了握谢棠如的手,宽大繁复的衣袖交叠掩映,遮挡住两人亲密的动作。谢棠如反握回去,十指牢牢相扣,漫不经心地回应虞苒:“奉命?谁的命令?”
“世子应该已经猜到了——自然是您的外祖父。”
虞苒唇边笑意绽开,好像在说一个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哦?”谢棠如目光淡淡扫过她娇俏美丽的脸,“我的外祖父,是指昔日岭南金氏那位家主么?”
“世子果然聪慧。”虞苒轻轻舒出一口气,听到谢棠如的反问竟没有半点意料之外的感觉。但是……想到被特意交代的命令,虞苒心头稍定:“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我今日来此,是奉命请世子回岭南一趟。”
“回岭南?何以谈得上一个回字?”谢棠如轻慢地笑起来,对鬼方族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态度。虞苒有些拿不准他此刻的真实情绪,不由得看了看在一侧完全没有打算开口的商清尧,旋即又收回视线,镇定自若地微笑:“您是鬼方族的嫡系血脉,岭南自然也是您的故土。何况即使您不在意血脉相连,也要为陛下考虑一番——岭南五万大军的存在,两位不是已经知晓了么?”
“你在威胁我么?”谢棠如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笑容都不由得勾出三分嘲讽。
虞苒摇了摇头:“我自然没有这般胆量,今日所说之言,皆不过是奉命。谢世子,或许您不了解你的外祖父,但我们鬼方族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是个不顾后果、随心所欲的疯子,更重要的是他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无意和谢棠如为敌。
“何况如果真的是以我自己的立场,我并不希望你回去。虞声已死,如果您不回岭南,我就是血脉上最合理的下一任族长。”为了阻止虞声带谢棠如回岭南,虞苒也暗中使过不少手段,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虞苒自认为她和谢棠如的利益一致。
反正谢棠如自己不也不想回去么?
如今没了虞声,谢棠如有商清尧,不可能久留岭南。她想要的族长之位,自然还是会落入她的手中。所以虞苒倒也不在乎谢棠如回岭南了,肯将一切如实告知。
虞苒见谢棠如面色无异,便继续说:“此外,我们希望能够把陛下扣押在京城的所有鬼方族人一同带回岭南——那位说,陛下曾经欠他一个人情,便拿这些人的性命来抵。”
“朕竟然不知有这回事?”商清尧语调冷冷。
“这我就不知了。”虞苒面色不变,她不过一个带话的,“我只知道那人说陛下欠了他一段因果,才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他提的这点要求,并不过分。”
闻言,谢棠如与商清尧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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